诏狱第一仵作 第3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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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到了宫门,他翻身下马,掏出宫牌:“指挥使现在何处?” 禁卫军见牌让行:“之前说是冷宫偏院,不知现在有没有离开。” 申姜袖子一甩,跑的飞快,在逼仄宫墙巷道内,截到了指挥使。 仇疑青一看他头上的汗就知不对:“何事?” “先换个地方。” 申姜看了看左右,感觉不保险,头前带路,找到一处视野宽广,四下安静,只要有人路过一定会先被他们看到,绝对不会有被偷听可能的空旷前庭,将少爷验尸经过,分析结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遍。 仇疑青眸底眼波隐动:“竟以一具尸体,分析出了这么多。” “可不是,要不说咱少爷厉害呢!” 申姜还想多夸几句,就感觉指挥使不对劲,眼神里有没想到的意外,似乎也隐隐有……得意和炫耀? 他就不想说话了,甚至心里还有点酸,行了,知道少爷是您的人好了吧,您最厉害,最有眼光!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虽说要查当年之事,但从哪里查起,重点为何,兵分几路,总要安排安排。 “你查宫外之人,”仇疑青已迅速理清思路,声音低沉清晰,“宫中有我,昨日讨论过后,怀疑本案与三皇子身世有关,我便已开始在宫中调查当年之事,结果并不如预期,死了太多人,少了很多关键线索。” 尤太贵妃当年为了争宠,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自她起了想法用‘有孕’手段固宠,后宫厮杀就比以往更激烈,随先帝江南之行,离开之前,宫人就死了一批人,身在江南时,因‘受惊流产’,又死了一批人,回来后亦未能幸免,还是有不少人命。 离开之前,可能有时局形势的原因,反正都不一定能回来,不如在走前处理些看不惯的仇家,在江南时就很明显了,‘受惊小产’一事存疑,不可细究,她需得清理门户,隐藏秘密,回宫之后,更是为斩草除根,为这件事加上最后一道锁,堵嘴所有人,日后再不能发。 仅仅因为此事,前后清洗了好几轮,死的这些人里,有先帝的妃嫔,有不受宠的宫人,也有被卷进去的太监宫女。 所有这些,必和尤太贵妃无关,不管她暗中指使还是推波助澜,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她想掩盖的东西里,有没有可能和三皇子有关?或者在掩盖自己的事时,发现了一些东西,斟酌考虑后,认为与自己有大用,便一早捏在了手里,用来打后面的牌? 太皇太后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有些东西查不到,有些东西却能按常理推测,如果没有彼此争锋,让风险扩大,根本没必要死这么多人,太皇太后……又知道了什么呢?还是说,她一早就什么都知道,不过是配合尤太贵妃,演了一场戏,顺便排除异己…… 找不到的东西太多,找到的东西又太杂,仇疑青暂时没有笃定正确的思路,就得思维扩散,考虑到更多可能性,排查总结起来有些难度,申姜不大合适,还是自己负责的好。 申姜懂了,又问:“那有关孩子方面,可有新线索?” 仇疑青:“那日阿汀进来,在冷宫偏院看到的那个老宫人,就是在当年先帝回宫后,有了孕,又掉了孩子的。” “老宫人?可是那位冲着少爷喊娘娘的?”申姜想起少爷在忙碌间隙提起的事,感觉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要冲着少爷喊娘娘,少爷的确长得好看,可跟宫里这些主子娘娘哪个都不像啊,不至于被误认吧?” 仇疑青看了他一眼,道:“尤太贵妃早年为了争宠,手段频出,当年曾数次扮做男装,取悦圣心。” “哦……”申姜明白了,“那老宫人这条线就……” 仇疑青:“应当与案件主线无关。” 只是提醒了小仵作,还有其它方向存在的可能性,比如说……孩子。 申姜皱眉:“那可是奇了怪了,这三皇子到底是谁生的?” “目前重点,在案件相关人身上。” 仇疑青勾勾手指,让申姜过来,附耳低声说了几个字。 申姜瞬间僵住,眼珠子都颤了:“指,指挥使,你让我去试探女官尹梦秋……有没有怀过胎?” 都不用仇疑青回答,看他肃正神色,就知道这是命令。 “这怎么试……” “宫中没有她受先帝宠幸的记录,她自己也很谨慎,这么多年行事滴水不漏,当年与她一起当差的人都死了,她所有供言都无比对,亦无证据,此事,我们必须得自己找到答案。” 仇疑青颜色肃正:“我已寻过她数次,以她戒心,必已生疑,时时提防,此事便只能交由你办。” 申姜两眼发直:“可跟她同期的人都死了,这怎么找啊……” “她总不可能不和外人接触,要办的差事,接触到的人,买过的东西,吃过的饭,甚至生过的病,吃过的药……”仇疑青一一提点,“礼物,话术,拉近距离……从哪个方向切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拉近距离不行,我媳妇会吃醋的!”申姜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一点。 静了片刻,仇疑青眼神微深:“区区一个千户,这般爱炫耀。” “这怎么能叫炫耀,这叫实事求……” 申姜刚要反驳,心中突然恍然,又明白了,他仔细看指挥使,自打和少爷在一起后,指挥使身上多了人气,虽也经常冷着脸,但距离近的人可以感知到他一二情绪了,比如现在,这种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能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不满…… 瞬间懂了。 指挥使没有获得过的体验,我有,就是炫耀。 可这不能怪他啊,少爷就是不会吃醋嘛!不管别人禀报事情时距离指挥使多近,少爷都不会多想,而且指挥使也不会让人太靠近,当然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可这话不好直说。 跟了少爷那么久,总也学到点急智,申姜转了转眼珠:“属下和内子只是普通人,同少爷和指挥使比不了,少爷信任您,您也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才不会随便瞎吃醋,哪像我家婆娘那样,不懂事,有了身子更……” “对啊!”申姜拳砸掌心,“内子是有了身子嘛,肚子里揣了一个,总担心出什么意外,这才老是东想西想,您是不知道,她每天能有一百个花样折磨我,可愁死我了唉……” 仇疑青怜悯地看了他一会儿:“……本月奖金给你翻倍,得空还是多回家看看吧。” “谢指挥使!”申姜眼底放光,再接再厉,争取更多奖励,“您是不知道,家里那口子吃起醋来,真真是鸡飞蛋打,要好好哄的,什么吃的穿的喜欢的小玩意,都得想到了,有时候还都不好使,得想法子编甜言蜜语,哄得她愿意同你说话……” 仇疑青突然转身就走:“女官尹梦秋一事,你即刻去办。” 申姜哽住。 目送指挥使背影冷酷离开,他伸出手,拍了下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稳不住呢!刚才不是急智话术糊弄过去了么,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过犹不及,又惹着人了吧!这下连招都不给支了,这事可怎么办! 怎么验证一个女人有没有怀过胎……要是尸体,少爷还能帮帮忙,指点指点,可大活人……直接问的话,会被打吧? “哟,申千户,忙着呢!” 申姜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主宫道,迎面而来的是富力行,别人打招呼,他自也要客气回一句:“哟,这不是富厂公?捧着这么多东西可是辛苦,主子要的?” 富力行大步而来,额角都出了汗:“可不是,主子娘娘要的,咱家哪敢怠慢?您这忙着呐,可有什么需要咱家帮手的?” “那可是……”申姜心眼一转,笑了,“那可是真没有,主子娘娘的事要紧,我这儿还能有什么比得过?” 富力行笑眯眯:“那正好,咱家也是走不开,回头要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申千户别客气,随时来找咱家,咱家和少爷什么关系,你放心,必不会坑了你。” “那您慢走,瞅着点路……” 目送富厂公离开视线,申姜提醒自己,要嘴紧,这回东厂西厂可和以前不一样,真能鼎力合作,有关自己利益方向,谁能心无波澜?不能说,什么都不能漏…… 申姜挠头想了半晌,决定去送礼。 至于送什么……还用说么?他需要试探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后,尹梦秋收到礼物,目光一怔:“申千户这是什么意思?” 申姜嘿嘿一笑,眼神不错的看着她的神情:“有个事吧,想从尹女官这里得句实话,这不得送点您用得着的好东西?” “申千户这是在同奴婢开玩笑?”尹梦秋眉目平直,指着锦盒里的药材,“此物乃为产后女子养身之用,堪称圣药,实属金贵,但……奴婢又怎么用得着?” 申姜愣了一下:“也是……不过倒是没想到,女官对这些事知道的很清楚嘛。” 尹梦秋视线滑过他的脸,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微微一笑:“奴婢在宫中,不知伺候过多少主子娘娘,其中有孕产子的也不少,就好比当年的尤太贵妃……不也小产伤了身子?宫中妇人体弱,总要调养,奴婢既想往上走,什么不都得看着点,学着点?” 申姜就叹了口气:“怪我心粗,只听闻此物对女子好,没想到不应你的身体状况,倒要跟你赔个不是了。” 尹梦秋垂眸:“这倒不必。” “那你说说,你都喜欢什么东西?最好是药材之类的,我家现在不缺这个,但凡你要,我就能寻到,”申姜直言,“也算是我一二诚意。” 尹梦秋很谨慎:“申千户想问什么,尽可直言。” 申姜不会直接敏感问题,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你既说过尤太贵妃当年有孕,你在身边伺候,那你当时主要负责哪些方面,有没有日日近身,有否留意到有喜之人饮食如何,脾性如何,中间可曾会发生什么意外,都有什么风险,该要如何应对处理……” 尹梦秋柳眉微敛:“申千户这是何意?莫非是怀疑……” 她往东北面,长乐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然没有!你可别瞎说!”申姜立刻摆手,义正言辞,“我们锦衣卫查案,那都是要有证据的,断不会胡来!” 尹梦秋:“那申千户是……” 申姜这才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这不是打听到您经验丰富,不管在哪一宫,都能把主子娘娘伺候的服服帖帖……内子有喜了,可她年纪略大,又是头胎,我看哪个大夫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似乎很凶险,需得有诸多注意之处,我一个门外汉,天天又忙,很难打听了解到全面,这才避开他人,专程前来请教……” “一个大男人,说这些话臊的慌,可我不觉得丢脸,尹女官也是女子,定不会像别人那般轻视于我,我有谢礼的,真的!您可千万帮我一把,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后面,申姜抹了把脸,老壮一汉子,急出满头汗:“外头案子在查,指挥使规矩严,真的,我偷点懒不容易,您就……算可怜底下人,给个方便?” 尹梦秋眸底有微光流转,半晌,才开了口:“宫中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倒是未曾见过如千户这般,对妻子如此疼爱之人……奴婢不敢受礼,知道的也不多,便同千户说说,千户莫要嫌弃才好。” …… 宫中正在忙碌的时候,叶白汀也没闲着,除了收拾整理桌上的卷宗文书,分析思考,还趁着空闲时间段,去了趟诏狱,找相子安。 相子安这些时日被刑房审讯房请去帮忙,忙得不亦乐乎,满面红光,连扇子都换了把新的,白玉骨,粉蓝扇坠,青山绿水的扇面,巧妙以金漆点描,看起来极是秀雅风流。 看到他来,相子安还相当自在,一副主人家的架势:“来啦,进吧,自己带上门,挂上锁,坐。” 叶白汀:…… “你吃错东西了?” “不瞒您说,”相子安半个扇面遮脸,挡住一脸荡漾,只露两只眼睛,“在下都想好了,以后也不出去了,就在这里,给您当师爷,怎么样?” 叶白汀:“我好像……并不需要?” 相子安手一顿,收了扇子:“哼,男人都是一个德性,用得着在下的时候,在下就是大宝贝,小甜甜,用不着了,恨不得别人自己识眼色,滚远点,别说话。” “那是你没用,”秦艽刚吃完一顿rou,剔着牙,懒骨头似的靠在墙边,“你要真有你自吹自擂的那么大本事,什么都懂,怎么会有用不着你的地方?” 相子安:…… 他呸了隔壁一声,没理秦艽,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脸无辜可怜的样子,看着叶白汀:“少爷可还记得遥远的过去,小一年前,你专门激了在下同你打赌,哄骗在下给你当师爷,帮你打听消息,替你平事?现在赌赢了,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在下的人……你就不要了?” 叶白汀当然记得,那时候他光是为了保命就花光了浑身力气,自然是手上有什么牌都要使,没有也要抢,有备无患,只是后来…… 相子安扇子指着他,一脸幽怨,好似他是什么抛弃糟糠之妻的陈世美:“在下身都卖给你了,没有天光的暗路也陪你走了,你竟说话不算话,说不要就不要了?” 秦艽慢悠悠提醒:“我说小白脸,你说话小心点,卖什么身,走什么路,你卖身给谁了?当心隔墙有耳,指挥使能随时都能在哦。” 相子安呸了他一声:“在下又没卖给你,少阴阳怪气!” “啧,”秦艽上上下下,挑剔的看了他一遍,“你倒是想卖,我也得要啊,就这白皮子细骨头,rou都没几两,够下酒还是够做菜啊。” “你——” “我怎样?略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