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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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愁给活着的他开了那么高的悬赏,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有多生气—— 他一想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身为无赦道的二当家,他给千面城主不知愁制造过不少麻烦,可谓是那人的眼中钉rou中刺。他绝不会想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必定要把他抓回手里折磨。 不知愁亲自带领千面城灭了无赦道,还抓住了他——不过又被他跑啦,还放跑了不少人。 逃亡的所有人里面,他的悬赏最高。 他总去惹不知愁,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 都是道上混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那个美貌妖孽不顺眼,总要给他找点麻烦才舒服。 如今,一想到就连他的死都能让不知愁不痛快,他就觉得痛快极了。 茂密枝叶掩映满眼,野姜花香飘十里。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大地上无边的黑暗衬出了天空中绚烂的星河,以及星河下翩翩如雪的野姜花。 他想,可惜了,这是晚上。 要是在白天,他就能看见满山漫野的野姜花。 青翠欲滴的花丛里,是大片大片的洁白花海,就像是无数雪白的蝴蝶纷纷落下,蝶翼翩飞间散发出阵阵梦一样的甜美芬芳。 他想,就这样死了,挺好的。 死在这样美的花香里,让他那充斥着杀戮和血腥的十七年人生,仿佛只是一场梦。 天亮了,白蝴蝶就飞走了。 梦醒了,他就可以离开了。 第149章 黑白(2更) 舟向月醒过来时,闻到了一股清苦的药味。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沈妄生的记忆里。 被黑衣女鬼托付了将东西带去翠微山之后,他出了城,随即就莫名地代入了沈妄生的身份。这只是一个幻境,标志就是消失的子辰佩。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经历着沈妄生的过去,甚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但并不能控制这个身体。 沈妄生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不知愁抓回去了,下意识地保持着闭眼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没醒。 他手指微动。 自己没有被捆着。 身上覆着一层柔软的东西——是一层薄被子。 遮住了他的手。 他好像躺在床上。 ……没有被捆着,还给了他一张床。 不知愁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好。所以,他难道不是被不知愁抓住了? 借着被子的遮掩,沈妄生轻轻摸向自己腰间——他把随身的匕首藏在那里。 他摸了个空。 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无论他是不是落到了不知愁的手里,抓住他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他随身携带利刃,不是好人。 就在他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沈妄生隐隐地绷紧了身上的肌rou。 手边没有利器,如果对方身上有利器,他很难一招制敌。 不过,他身手敏捷——听这个脚步声,来的人就算习武,也没他厉害。只要他先发制人,可以在那人叫出声来之前,拧断他的脖子。 可是在那脚步声走到他附近之前,他的狗鼻子忽然在清苦的药味里辨认出了另一种味道——炖得软烂的rou汤的香味。 就这一瞬间分神的工夫,一只温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一种莫名的直觉忽然涌上心头——不要反抗。 反抗会有很危险的后果。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凭着直觉躲过了许多次杀身之祸,也多次从不可能的绝境里逃出生天。 沈妄生压抑住自己暴起反拧住那只手的本能,继续不动声色地装晕。 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声音在他头顶道:“不烧了。醒了吗?” 这是在问他? 沈妄生在心里冷笑,我醒了会告诉你? 床头传来瓷碗与柜子触碰的轻响,还有陶瓷调羹与碗壁碰撞的“叮当”轻响。 那股rou汤的香味更浓了,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被他吸进去。 咕噜噜噜噜噜—— 他还在装睡,肚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卖了他。 沈妄生:“……” “醒了?”另一个音调略高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兴冲冲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又多了几分失望,“这不是还晕着呢嘛。” 男子好像轻笑了一声:“装睡呢,孩子害羞。” 女子噗嗤笑了:“哎哟,这么害羞啊。” 沈妄生:“…………” 这下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他睫毛微颤,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迷茫地睁开了眼:“我……这里是……” 女子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他床边,“你差一点就死了,被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了。还不快说谢谢伯父伯母。” 沈妄生脑子里有点懵,但还是继续装出那副刚醒来迷惘无知的模样,“……谢谢伯父伯母。”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真是他们救了他? 坐在他床头的女人和站在旁边的男人看起来都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 女人五官明媚,眼睛笑得弯弯。她似乎很爱笑,眼角有清晰延伸出的鱼尾纹。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气质沉稳儒雅,脸上也有一丝轻微笑意,但这笑意不达眼底。 沈妄生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一眼,就装作腼腆地错开目光。 打量别人的目光太过直接,会引起警惕和反感。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寻常的中年夫妻。 舟向月旁观者清,心想住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敢从那悬崖底下将沈妄生这么个上不知底细的伤重之人捡回来,还能将他救活的人,基本不可能是普通人。 在乱世之中,普通人或许能苟活,但早晚是没有活路的。 沈妄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更要避免让自己陷入未知的被动局面。 女人从床头端起那碗汤,“你可真厉害,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吧?那么高,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父母要知道不得心疼死了。” “听你肚子咕噜咕噜叫,饿了吧?你这小身板瘦骨嶙峋的,是不是很久没吃顿好的了。” “火腿野鸭子汤,”她把碗塞在沈妄生手里,“慢点吃,小心烫。” 沈妄生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粗瓷碗。 乳白清透的汤汁里,放了好几大块炖得软烂的鸭rou,还有晶莹剔透的鲜红火腿片。 蒸腾白汽中,可见汤里隐约漂浮着香叶、白参和薏米,奇异撩人的药香混着rou汤那股浓郁清鲜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沈妄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是真的有好一段时间不曾吃过正经的饭了。做阶下囚的时候伙食自然不怎么样,之后一路逃亡,更是不可能好好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在城里偷个饼子、在野外摘把野果勉强果腹。 这碗汤…… 沈妄生脑子里刚冒出“可能有毒”的念头,就被自己逗笑了。 若是这对夫妻要杀他,把他扔在悬崖地下原地不管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回家里再给他的汤里下毒。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汤里真有毒,反正他本来已经打算要死了,死前喝一碗汤也算赚了。 毕竟这汤太香了。 第一口还能勉强保持矜持和谨慎,但那rou香浓郁的汤一入口,感觉香得连舌头都不是他的了。 鸭rou汁水丰盈、rou质细腻,肥美丰腴的鲜味在舌尖打转。 火腿片切得很薄,咸鲜味融入了汤汁,剩下浸满了汤汁晶莹如纸的火腿片入口,是一种轻盈而油润的脂香。 沈妄生吃得唏哩呼噜,一碗汤转眼就喝得干干净净。 女人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喝汤:“好喝吧?我也觉得可好喝了。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沈妄生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里:“我姓陈。陈生。” “哦,生生啊,”女人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空碗,递给身后的男人,“那和我们家老陈是本家呢。老陈煮汤可好喝了。” 沈妄生抬眼,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其实心里在想,生生是什么恶心名字啊?! 舟向月想,沈妄生长的这副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少年,面皮白白净净还会脸红。 在长辈看来,这就是那种最腼腆懂事的好孩子,怕他老实吃亏的。 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无赦道的二把手,凶名在外,估计和他这么会演有很大关系。 伯父很快就又端了一碗鸭子汤过来,这回微笑里似乎真诚了几分。 沈妄生一连喝了三碗汤,被伯母叫停了:“饿久了,得缓一缓,别一下子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