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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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低着头在画画。 舟向月看了看格桑的彩色小辫子,又回过头看了看郁归尘。 小少年的头发简单地挽起,没有一丝装饰。 他有点蠢蠢欲动,想给郁归尘扎个格桑那样有彩色丝带的小辫子。 眼看老师快走到这边了,他才赶紧低下头,像其他人一样画画。 只是画着得心不在焉,心思总是忍不住跳到怎么才能骗到郁归尘同意他给他编个小辫子。 可惜一直到这堂课下课,他也没想出来。 感觉郁归尘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舟向月画得很没有诚意,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心智,随便画画也能在初学的作品里看起来过得去了。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挑中了郁归尘和格桑的画作为范本,给所有孩子展示。 不得不说,他们画的确实最好,和其他孩子一比差异明显。 老师展示完之后,又走到钩吻的桌前,把一张画往她脸上一扔,劈头盖脸道:“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钩吻瑟缩了一下,那张画轻飘飘地从她的脸颊边划过,飘落到地上。 许多孩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看到那张画后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嫌弃的“咦”声。 舟向月看到那张画上画满了或疏或密的黑点点,就像是画了满纸的蚂蚁。 确实有点瘆人。 老师满脸嫌恶:“你和你meimei一起学习般若绘,怎么就不能向你meimei学学?她学得又快又好,你笨就不说了,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努力,总画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东西?” “你阿嬷跟我们说过你是个特别讨人厌的小孩,要对你严加管教。像你这样的小孩,是会下地狱被拔舌头扔进油锅煮的!” 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钩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才下课。 一下课,舟向月刚往郁归尘身边靠了一点,却见他跟躲瘟疫似的一溜烟出去了。 舟向月哑然失笑。 他差点忘了,小时候的郁耳朵比较害羞,刚才怕是用尽了全部的礼貌才没有在课上就把他踹出去。 他正想去追,忽然看见旁边的小女孩钩吻佝偻着肩膀,弯下腰刚想捡起那幅扔在地上的画。 手指差一点点就要碰到那幅画时,画突然被一个小男孩抢走了。 他高高扬起那幅画,就像扬起一面旗帜一样,一边做鬼脸一边夸张地大笑道:“钩吻又在画脏东西了!” 钩吻的肩膀在抖,她咬着牙道:“还给我!” 她伸出手想去抢,那个男孩子一下子跳过一把椅子,尖叫道:“别碰我!你这个邋遢的脏猪!” 许多孩子在旁边拍手大笑:“脏猪又被老师骂喽!” “谁叫她又在画那些恶心的东西!” “而且还不爱干净,身上总是有种臭臭的味道。” “我上课看到她玩虫子了!” “噫……!!好恶心!” 舟向月原本已经准备站起来,忽然注意到钩吻的meimei格桑紧抿着唇,径直转身出去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对姐妹感觉实在很奇怪,说不定和这幅般若绘的背景故事有关。 如果他干扰了,会改变原有的进展。 话说回来,既然人家meimei都没说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 毕竟他画得也很糟糕。 此时教室里十分热闹,孩子们大声嘲笑着钩吻,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把她的画揉成了一团,像抛接球一样扔来扔去。 舟向月也没有闲着,干脆找后座的孩子问了问钩吻的事情。 钩吻和格桑是双胞胎姐妹,可格桑是受所有人欢迎的漂亮小姑娘,钩吻却很惹人讨厌。 她整天脏兮兮的,身上有股臭味。 喜欢做一些很奇怪又很恶心的事情,比如很喜欢玩虫子,经常有人看见她拿着蜈蚣、蝎子或是花花绿绿的毛毛虫玩。 据说,她还会偷偷去看那些流浪过来的异教徒用虫子的邪术,还很喜欢。 最重要的是,老师不喜欢她,她阿嬷也不喜欢她。 孩子们最会看大人的脸色,这么一个不被大人喜欢的小孩,他们自然也会旗帜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 这时,一个叫多吉的小男孩趁钩吻去追自己的画打开了她的小布包,尖叫一声:“她又养了毛毛虫!” “啪”的一声,一只小瓦罐在地上摔碎了。 随着周围孩子们的尖叫声,一股恶臭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舟向月看到碎成几片的瓦罐里露出一滩软烂的rou泥,缓缓渗开一片诡异的墨绿色液体。 钩吻不再去追她的画了。 她走到自己被摔碎的瓦罐边。 她潦草束发的头绳不知何时跑掉或是被人揪掉了,枯草一样毛糙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她死死盯住那个刚刚摔碎了她的瓦罐的小男孩,目光阴毒无比:“你会付出代价的。” 多吉被她这样的目光盯着,一瞬间背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随即恶狠狠道:“你敢威胁我?我告诉老师!” 多吉把钩吻的布包往窗外一扔,布包径直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般若画院在曼陀宫的山腰之上,要下去捡得爬半天山。 钩吻看着她的包从窗外坠下,目光又看回多吉身上。 她就这么死死盯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多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你……” 钩吻忽然猛力一推,把他的桌子掀翻了。 桌上的几沓画稿和尺规、笔散落了一地。 多吉暴跳如雷:“你个下地狱的脏猪!” 钩吻却转头就跑出了教室,留下满教室一片混乱。 舟向月想了想,也追了出去。 外面是玻璃一样湛蓝澄澈的天空,山谷里响着呜呜的风声,谷底那根高耸的石柱上缠绕着彩色飘扬的丝带。 和现实中的曼陀宫一模一样,也像现实中的曼陀宫构造一样复杂。 舟向月也不知道钩吻跑到哪里去了,他转了两圈,彻底迷失在迷宫一样的曼陀宫里。 最后,他不得不用上了占卜的手段,才在谷底那层房间的一个拐角处找到了钩吻。 小姑娘侧挎着她沾了泥土脏兮兮的布包,蹲在隐蔽的墙角,低着头。 舟向月走过去,“钩吻,你……” 钩吻猛然回过头,满脸戒备。 舟向月本来是想安慰几句的,结果忽然看到她面前那片密密麻麻的黑点点,脱口而出:“你也喜欢玩蚂蚁啊?” 钩吻一愣,脸上戒备的神情凝固成了一片茫然。 舟向月觑着她的脸色,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来:“我也喜欢玩蚂蚁。哇,你这里蚂蚁好多啊……咦,它们在干什么?” 凑近了之后可以看清,地上洒了一滩蜜糖,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蚂蚁。 而在旁边干净白漆覆盖的一小片地面上,几只蚂蚁徒劳地在原地挣扎,也有许多蚂蚁围在它们身边。 钩吻警惕地看了他片刻,冷冷开口:“我发现如果蚂蚁断了脚,别的蚂蚁会把它们救走,就像知道它们是同伴一样。” “所以我拔掉了这几只蚂蚁的脚,想看看在什么情况下,别的蚂蚁才会认不出它们。” 第185章 彼此 “蚂蚁终究只是虫子罢了,”钩吻垂着眼淡淡地看向那些蚂蚁,“它们似乎是靠气味来分辨同伴的。” “如果我扰乱了它们的气味,它们就不再会去救那些断了腿的蚂蚁,那些蚂蚁就只能在原地等死了。” 舟向月蹲在她旁边,两人一起看着地上惊慌失措到处乱爬的蚂蚁。 沉默半晌之后,钩吻转头看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舟向月捡了根小树枝,这里捅捅那里戳戳:“我也喜欢玩蚂蚁啊。这有什么可怕的?” 钩吻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她微微勾起唇角,“我可以随意对待这些蚂蚁,让它生,让它死,让它走上离家越来越远的路,让它失去一条腿、两条腿。就像是神灵一样,我想给予它们什么样的命运,它们就得接受那样的命运。” 舟向月微笑起来:“我也喜欢。” 就在这时,格桑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jiejie,阿嬷来接我们了。” 舟向月回过头,看见格桑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眼。 钩吻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舟向月站在原地没动。 走到一半,格桑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舟向月依然注视着她们,她飞快地转回头去,抿了抿唇,脸微微红了。 舟向月等她们走远了,才跟着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走到外面,就看到一个女人抬手给了钩吻一个耳光,大声叱骂道:“你把耳坠丢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