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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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艰难的路原本是他自己选的,那枷锁般的宿命原本只属于他,郁归尘却将他的枷锁铐在自己身上,用血rou之躯替他承受了最痛苦的那部分。 所以他重生之后,再也感觉不到痛。 所以在鲛人哭珍珠的那个水下魇境里,郁归尘的血会变成绝美的珍珠。 所以在血生花魇境里的那棵金色神树上,他身上的罪孽不过能开出一盘金色长生花,而郁归尘所开的花,如金色瀑布从高空一直垂落进无尽的深渊。 光华璀璨的美丽珍珠滚落一地,都是因他而生的痛苦。 金色神树上接天连地怒放的花海,那都是为他而承受的罪孽。 郁归尘一直都知道的。 他知道他有多痛,因为他在替他承受。 他知道他要去死,就决定替他去死。 可是他怎么可以……他凭什么……他从来都不说! “你骗我……” 舟向月喉咙里的每个字都血意淋漓,“你竟敢骗我!” “你骗过我那么多次。” 郁归尘微微笑了一下,嘴角溢出血来,“总得让我也骗你一次。” 仿佛一剑穿心,舟向月痛哭失声:“……我不管!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我恨死你了!” 他从小就知道大哭大闹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此时却好像反而变回了一个小孩子,想要不顾一切地胡搅蛮缠。 好像小时候没有流的泪,之前在面具下忍住的泪,一辈子没能痛哭过的泪……生命里从未有过的任性和放肆都要在此刻化作guntang泪水奔涌出来,逼眼前这个曾无数次包容了他的坏习惯的人,为他做到不可能的事情。 他扑在郁归尘的肩窝,张嘴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rou来,可是一碰到他的脖颈,那血rou就像是被火焚烧的纸钱一样散落出去,变成纷飞的纸灰。 舟向月一下子就不敢碰他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模糊的视野里满是纷纷扬扬的纸灰,鼻腔里充斥着焚烧的味道。 “别恨我。” 郁归尘看着他,他眼里金色的火焰慢慢熄灭,只下瞳仁里温柔如夕阳的暗光,“忘了我。” 舟向月终于泣不成声:“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他攥着郁归尘的衣服,哽咽得喘不上气,“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郁归尘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你别哭。”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马上就要飘散,“这不是惩罚,我不是要报复你。我……” 我只是很爱你。 我想让你活下去。 他这一生与天意抗争,杀伐决断,几无后悔之事。 唯有想起一个人,心就像在冰上烤一样,忽冷忽热,既觉得天道如此不公,又觉得上天对他,终究还是不薄。 擦拭眼泪的手掌向上移,轻轻捂住了舟向月的眼睛。 就像是在长生香的梦境最后,郁归尘抱着他跃下高台,伸手挡在他眼前,不让他再看那个燃烧的地狱。 “你闭上眼,别看,”郁归尘轻声道。 “再睁开眼,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要看我,我正在寸寸化为灰烬。 但我却想再多看你一眼。 ……让我再看你一眼,哪怕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能笑着道别。 手心沾到冰凉的湿意,散落出去的纸灰被打湿,没法随风飘飞,像濒死的蝴蝶一样沉沉坠落。 舟向月浑身颤抖,他看不到眼前的郁归尘,只能感觉到那轻得像纸片一样的指尖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仿佛温柔地摩挲最名贵的丹青。 然而那指尖在消失,整个怀抱都在消失,他的鼻尖充斥着燃烧的寂灭气味,笼罩在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小。 终于倏然一轻,无数纸灰拂过他的皮肤,仿佛千千万万轻盈的芦苇絮随风飘扬。 火焰熄灭,散落余烬之中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响。 舟向月透过朦胧泪眼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只暗金色的圆形小铃铛。 是很久很久以前,郁归尘送给他的平安铃。 ……他重生之后,虽然没有专门去找过,但也曾留意那个算得上是邪神标志物的虎头铃,却在哪儿都没有看见。 原来,郁归尘一直带在自己身上。 在岁月不可漫溯的最初,一个冰雪消融的春日,五岁的他给小狐狸戴上一只平安铃,宣示它是自己的所有物。 可直到系在一起的命运走到扭结的尽头,方知那一刻拴住的不是小狐狸,而是他自己。 第335章 正文完 云遮雾绕、仙气飘飘的一羽翠微风景名胜区并不对外开放,据说是因为这里有个神秘的研究基地。 圈内人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神秘基地,只是翠微大学坐落于此,这个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堪称玄学界的清北,校长白晏安更是当今玄学界的重量级人物。 大学课程综合发展,修什么的都有,因为白校长的教育理念就是“兼收并蓄,交流互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既然都已经在这里学习玄学了,老师学生一边讲着“相信科学”,一边转身就飞身跳下悬崖下山上课,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修计算机玄学的专业人不少,发现了世界的bug自然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比如说,翠微山的校内网红打卡点“桂雨眠舟”的黄金地段有一幢空置多年的房子,最近突然住进去一个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人见过也没有任何记录的神秘大佬,而一众资深老师们最近的情绪好像都有些不稳定。 为什么说是发现了世界的bug呢? 因为有内部人士小道消息说,那个大佬好像是从一千年前穿越过来的。 之前没有人见过他,但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师在一千年前见过;之前没有任何记录,是因为过去一千年他是真·没有存在。 桂花陇算是翠微山最有名的景点之一了,再加上满天飞的各路小道消息,年轻学生们都对这个神秘大佬充满了好奇,但又得到了各个老师的告诫说不要去打扰大佬,所以只能私下八卦。 听说大佬叫舟向月,是个罕见的天灵宿。 哇,不知道和富贵大爷比谁更强啊。 听说大佬真的超级年轻,看着比学生们年纪还小!又长得特别好看,走在路上跟个漂亮学弟似的,想勾搭。 真的?卧槽,穿越实锤了吧? 听说大佬是神。 ……啥?! …… “舟向月!所以你竟然……你怎么能……” 付一笑眼眶通红地瞪着舟向月,手颤抖得攥成拳,死死按在腿上。 任不悔脸色铁青:“所以,郁燃不是十四岁就死了……” 白晏安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跟小船理一理,回头再跟你们说。” 舟向月看着白晏安把几人都给轰了出去,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白晏安看他们都走了,长叹一口气,“小船,对不起啊。是到了你这个时间之后,我们才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记忆……” 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相比,从屠魔之战开始就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在这个世界,屠魔之战时的郁归尘十四岁时就死了,而舟向月则在屠魔之战的最后失踪——再次出现,就是“穿越”到了一千年后。 如果没有郁归尘的干扰,最终的结局应该是舟向月的所有痕迹从一千年前的屠魔之战开始全部抹去,世界沿着没有他的轨迹继续运行。 但因为郁归尘横插一脚,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被抹去的是郁归尘,而舟向月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之后,再次醒来,就发现时间线已经覆盖了。 神器已毁,诅咒终结,一千年的时间真的已经逆转。 可是逆转之后的世界,再也没有郁归尘。 其实舟向月出现之后,那些与他熟悉的人居然能想起原本时间线的记忆,就已经很是惊人,对此大概只能解释为与神明相关的记忆足够强大,甚至能够穿透时空。 “有一个事情……”白晏安说,“重返人间的时候,我当时想跟你说,但是没有来得及。” “那个长叶子的孩子,不死灵,它说它留了一颗种子。” “它说,种下去浇浇水,说不定想回来的人就能回来了。” 舟向月浑身一震,一下子坐直了,“真的?那个种子在哪里?” “它说……是一个叫柯短命的孩子。我刚刚在原本的长生祭那个位置找到。” 白晏安说着,递给他一粒银白色的种子。 舟向月猛然反应过来。 柯短命……柳长生。 柳长生是不死灵的长生果,所以他大概可以留下一颗种子。 原来那个和舟倾一起在街上流浪的小孩,也是不死灵的化身。 白晏安又说:“还有,我原本……是给你留了一盏灯。” 当年的白晏安有两道天火,一道已经在舟向月体内,另外还有一道可以选择抹杀,也可以选择留存。 在白晏安最后一次去找他之前,就已经将自己的无尽灯放在了翠微山,做好了两手准备。 最后,他没有杀他,剩下的那一道天火在他死后就归到无尽灯之中,点燃了无尽灯的灯芯。 千年里那些因邪神而逝去的灵魂,都被这盏无尽灯的灯火指引,没有在怨恨中迷失方向,最终在长生祭开启时完好地被引回人间,完成了时间逆转的关键一环。 “郁燃也是我的孩子,”白晏安看着舟向月的眼睛,“那盏灯也会指引他回家的方向的。”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如果不是郁燃,而是舟向月自己,那他就永远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