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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荷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缓缓回神,觉得月色似乎比刚才还要黯淡了几分。 “能随侍元君已是福气所至,一切、一切但凭元君做主罢。” 碧霞元君深深望了她一眼,嘴边笑意不减:“如此,最好。” 第二日清早,碧霞元君果然去找了星娆要人,星娆一身朱色锦裙,身形斜倚在藤椅上,闻言,批注折文的笔顿了顿,道:“按道理,元君要换个随侍本不碍事,但这九荷常年身兼净星殿制药一职,素日里常往于君上尊前,怕是一心二用,疏忽怠慢了元君。” 碧霞元君从容道:“无妨,我本不是挑拣之人,若是说她常往君上座下么,更无妨,左右我这几日也是免不了要叨扰君上的。” 星娆略略思量,道:“那好,不过她既是我南香阁中之人,若是有照拂不周之处,还望元君多多体涵。” 碧霞元君道了声谢,道:“那是自然。” 此言一出,已过三日。 九荷转着麻木发酸的肩膀,轻轻阖上碧霞元君卧房的绣门,垂头丧气地到了疏影楼赴弄影午茶之约。 见她进门,弄影乐颠颠地将她拉到椅子上,按着她肩膀坐下,将一杯凉茶塞进她手里,兴冲冲地问道:“如何?” 九荷愁眉苦脸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什么如何?” 弄影又端了一碟青枣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兴致不减道:“这几天碧霞元君可曾难为过你?” 九荷捡了一个青枣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将视线移到弄影那张兴致盎然等着听她诉苦的脸上,悠悠道:“怎的?若是她难为了我,你方想替我出出头?” 弄影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就是打听打听,让你倾诉一番,道道苦水。” 九荷将手中的青枣丢进嘴里,嚼地嘎嘣清脆,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真没义气!” 弄影愣了愣,皱眉道:“真挨了欺负了?” 九荷又喝了口茶,顺了顺嗓子里的碎枣,忽然叹起气来:“也不算罢。” 她从小随琰兆在落花谷中长大,琰兆虽是她义父,待她却一如亲生,琰兆受她父母临终遗托,近万年来宠着她溺着她,由此致使她在落花谷中生活了几千余年,没有一件事不是顺遂着自己的心意来,无论幼时她如何百般折腾调皮捣乱,哪怕是只因嘴馋毁了琰兆养了的千年琼枝玉英花蒸花糕吃,琰兆气急之下,也只是罚她抄了十遍灵术心法而已。 在落花谷的那些年,她可谓过的顺风顺水,百无禁忌。 一直到琰兆灵寂后,她一把火将落花谷化为点点尘灰,而后又独自一人飘荡在灵界多年,也谨记琰兆生前的教义,不许自己受丁点委屈,所以说,这个欺负到底该是件什么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似乎拿捏不准。 比如说,碧霞元君晨起梳妆,单是绾发而言,就要她来回换过不下七八个样式,饶是碧霞元君也不嫌折腾的慌,既然元君自己都不嫌麻烦,那在九荷看来,这似乎不算欺负她。 再比如刚才午间。碧霞元君本是要小憩片刻,又说天微热不得入眠,劳烦她拿了团扇在一旁轻轻扇了多半个时辰,这就叫欺负?可是碧霞元君这多半个时辰一直在同她柔声细语的闲谈,问了一些沉渊灵君素日里用药的琐碎之事,既然是同她聊天,那她这多半个时辰的手酸臂痛,似乎也谈不上是欺负。 她又回想了这些天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总觉得,也找不出一件来,明摆着碧霞元君欺侮她的事。 既是如此,那应该就不算挨了欺负罢,左右没将她化成石头吹凉风不是么。 九荷叹气,道:“我只是有件事不太明白,灵君既然知道碧霞元君的心意,他自己又淡漠不受,即使如此,为何还允她常来粹华宫随伴呢?” 弄影也颇为老成无奈地叹了叹,道:“这件事么,你的确是不知其中隐情,当年灵君将魔尊的四散的元魄封印在芸幽山下,本以为可得万年安宁,可七千多年前的一日,不知为何芸幽山忽然魔气大动,封印不稳,灵君当时恰巧回了天界的大罗天阙紫微星宫,等灵君察觉出异样,自天界赶到芸幽山时,才发现碧霞元君不知何时已从东岳赶来,正自耗元神,将仙力注入封印之中。等灵君重新封印芸幽山后,将她从雨花坐台上救下带回粹华宫时,碧霞元君的元神已经损了大半,几乎气息奄奄。” 九荷听她娓娓道来这段典故,不由愣了半晌,七千多年前她始得灵气滋养,不过初初临世,这段往事,她诚然是不知,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弄影喝了口凉茶,接着道:“灵君应是念着碧霞元君不惜自损元神封印魔魂,便将她留在钟粹宫调养了一年之久,其间还亲自助她修回元神,等碧霞元君伤好将要回东岳之前,梨花带雨的拜在灵君座前,说她虽知灵君无意于红尘之事,必不敢强勉造次,但求灵君看在她封印魔魂的这件事上,应允她日后可常来钟粹宫探望,只此而已,不敢再做他求。灵君当时见这她本应是仙华高尚的女君竟如此凄楚悲凉,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一点头,就允了她。以后的事么,就如你这一百多年来看到的如此了。” 九荷听她这一席话,手里端着茶盏已经送到嘴边,愣是半晌没想起来喝上一口。想不到这碧霞元君竟然有如此的气魄与胆识,为了意中之人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委实让她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