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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娱第一花瓶 第153节

    秦姨带了四个家政亲手忙活,足足忙了五个小时才收拾一新。厨房里,明叔正听厨师跟他确认晚上的菜单,蓦地听到卧室一声拔高的震怒:“谁让你们换的床单?!”

    卧室的两米大床上,床单和被套都已经焕然一新,端景柜上新增了一瓶无火香薰,六枝扩香条散发着清新的青竹调,将屋子里原有的气息都消弭殆尽了。

    随从噤若寒蝉,都面面相觑。

    他们少爷向来不是这样的。

    秦姨硬着头皮:“少爷……”

    商陆猛地住口,胸口的起伏迟迟没有平静,他撇过脸去,逆着光,掌根抵着额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也许是过了数十秒,才听到他说:“都回去吧。”

    秦姨觉得他是累极了,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

    不知道是第几天,散落满地的稿纸被一只手一页一页捡起。他的动静很轻,脚步几乎无声,手上素净,什么饰物都没戴。纸在他掌心一张叠一张,捡完后,在桌角轻轻地码了码,变成齐整的一沓,而后静静放好了。

    细碎的动静惊醒了地毯上躺着的商陆。他一臂搭着额头,以此来微弱地抵挡白天的光线,沙发毯在他腰间横陈,勉强起到一点保暖的作用。听到动静,他整个人都猛烈地抖了一下,好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商陆。”

    有人叫他。

    薄毯下的身体明显一僵,继而迅速坐起了身,因为太过莽撞,膝盖重重撞到了边几,上面的茶杯应声而倒,他脸色一变,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手捂住了撞到的地方。

    柯屿的脚步往前了一小步,又堪堪站住了,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去。商陆抬眸时,只看到他好好地、无动于衷地站着。

    商陆半坐着,捂着膝盖,傻傻地蹙眉看了他两秒,随即如梦初醒:“我、……是你,你、……”

    简直是立正站好。

    “抱歉,有点乱,我……”抓了把头发,四顾的目光没有焦点,但唇已经抿着上扬了起来,“我马上收拾。”

    柯屿静静地凝视他两秒,语气漫不经心:“不用,我回来拿点东西。”

    商陆的动作停滞住,仿若没听懂似地说:“你那天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他笑了一下,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早上起来找了你好久,以为你生我的气,故意装没听到。”

    柯屿走进衣帽间,拖出二十四寸行李箱,继而打开柜门,不紧不慢地挑着能带走的衣服。他知道商陆会在这里等他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等半个月。

    商陆看他很从容的模样,就像是在准备一次短途的通告出差。

    “分镜我画了一半了,最近状态不好……我去给你看。”他转身出衣帽间,看到稿纸被整齐摞好,眼睛亮了起来,比刚才更亮。

    去而复返的时候,觉得柯屿动作怎么这么快,箱子已经装满了一半了。

    他的衣服都很日常,必须带走的只有品牌送的当季款,还需要穿着出几次镜。柜门新打开一扇,一套被透明防尘袋罩着的衣服出现在两人眼前。

    是那套四百多万的高定。

    「我不想在男朋友面前这么丢脸。」

    「不丢脸,男朋友就是这么用的。」

    商陆定定地站着,目光紧紧锁着柯屿的动作。

    柯屿的目光只在上面留恋了一秒。

    那是漫长的一秒,有星钻之夜的红毯,迈巴赫和里面暗渡陈仓的男朋友,直升机桨翼鼓荡的风声,和宁市cbd之巅俯瞰而下的灯海繁华。他们曾在灯海之上接吻,冷冽空气里似有烟花燃放过后的味道。

    当这些画面在心盲症的脑海里只剩下贫瘠文字,柯屿只牢牢记着触及他嘴唇时的炙热。

    柜门轻巧地关上,掩去了防尘袋下华美昂贵的衣服。

    不带才是好的,商陆说服自己,心里隐约高兴起来。这套衣服对于柯屿很重要,把它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会回来。

    行李箱转瞬装满,柯屿蹲下身略略整理,给商陆一种他马上要走的感觉。

    “电影的合同——”

    电影合同还没正式签,只是意向框架。柯屿说:“我的影视约在你这里,后续有什么问题,直接让米娅代为处理就好。股份的话……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签转让协议。”

    “柯屿。”商陆终于从那种惶惶的侥幸中冷静下来。

    “嗯。”柯屿仰起头,应了一声,而且很平静地勾了下唇,“你说。”

    商陆注视着他:“你什么时候消气了,就回来。”

    柯屿笑了笑:“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吗?”

    “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沟通,没有尊重你,也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

    整理衣物的动作顿住,柯屿垂着眸,心里升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无力。他做了什么,要让一个无辜被伤害的人自我反省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错,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的。”

    也很幸福。

    商陆始终攥着稿纸,“既然很开心……”平静之下,是努力压下的雀跃,“就不要走了。”

    “商陆,”柯屿按下锁扣,站起身,同时把箱子立起,手在商陆一瞬不错的目光下握住了拉杆,“我在一开始就没决定要和你走到最后,一切都是随缘的。你很无辜,我知道,错的都在我,是我接受不了被你知道这一切。怎么说呢,”柯屿为难地说,“我不想每次看见你,就被提醒一次这件事。”

    商陆吞咽了一下,“我不信,你跟我回家了。”

    “我跟你开了好几次玩笑,你怎么都不信?”柯屿抿起唇角,“你这么有钱,一心想跟我公证结婚,我为什么要拒绝?就算离婚,我也不亏。”

    “不要这样,”商陆几乎恳求地往前一步,“不要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这种话。”

    “我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是指以前,以后就不会了。我想找一个不知道这件事,可以瞒住他一辈子的人。我想在他面前是完美的,没有负担的,体面的,而不是每次吵架时,我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愧歉了你。你在表白那天就说过,你知道我的自私、懦弱、自卑和自矜,你说的都对,我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每多说一分,商陆的脸就更苍白了一分,眼神几乎无法聚焦,眸光只是空洞地闪烁着。

    “那天跟你上床,其实是为了补偿你,也是想试一试。我做不到,自从知道你看过了照片,我跟你接吻做 爱就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有点恶心——”

    “柯屿!”

    柯屿被他震怒又痛到极致的吼声打断,心里如坠悬崖般颤抖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微笑:“我说的是真的。”

    商陆本能地说:“别说了。”他忍不住地吞咽,好像站在这里能做的唯一一桩事就是吞咽,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涌上,干涩地,“收回去,我求你收回去。”

    三年。

    他们相爱了三年。

    每一天都历历在目,每一天都很好。

    商陆觉得自己命很好啊,第一次喜欢的人,就被他追到了,那么恰好地也很喜欢自己。说是不懂建立亲密关系,可是为了他很认真很蹩脚地学习、适应,说是不婚主义,可是为了他去见家人,去对圈内半公开,说是冷淡的随时会抽离,可是会说「吾心与子心同」。

    他们的爱情挑不出错,是相敬如宾,也是如胶似漆,是相濡以沫,也是伯牙子期。

    怎么会变成……「恶心」?

    “我该走了,”柯屿想起什么,低头从口袋里找东西时,掩饰掉鼻尖蓦然的酸楚和眼眶的湿热。最终他掏出两张卡,一张是业主门禁卡,一张是房卡,“这个还给你,房租我会打到你卡上。”

    “拍电影好不好?”擦肩而过的瞬间,商陆拽住了他的手腕,“你想和我分开,我尊重你,你想冷静多久都可以,不要辞演。”

    不要辞演。

    只要还在剧组,他就可以看着他,陪着他,他会有很多很多机会哄他,让他心安,让他释怀,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

    “不了,”柯屿抽动手,但商陆抓得那么用力,不给他挣脱的机会,他松弛下来,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在片场好严格,我不想被你骂,会觉得丢脸。”

    “我不骂你,”商陆垂眸深沉看他,“我不会骂你,只会把你拍好。”

    柯屿想了想,似乎是在权衡,倏尔仰面扬唇,淡淡一笑:“商陆,不爱的人两看相厌,我没什么耐心,会变得讨厌你的。”

    他仍是走不了。商陆用死劲拽着他,像抓住生命里唯一可让他在此刻尚能站住的支撑,冷傲而咬牙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商陆第一次知道,心脏深处传来的抽痛是这样的,传抵四肢百骸,一阵痛过一阵,胸腔麻得几乎运作不了,连同距离心脏那么远的指尖,也痛得发麻、痛得如同针刺一般。

    他不懂,真的不懂,只是十几天而已,为什么他还在每夜做梦万般挽留,柯屿却好像已经顺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疗好了伤,甚至能和他这么心平气和地聊天,好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最早跟你说我的身世,其实就是在给你打预防针。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做好要跟人维持关系的打算,请你原谅我——受害者的我,早就已经变成了加害者。我随时会走,早一天晚一天而已,这是这一天在今天来临了,你明白的吧?”

    商陆仍固执地拉着他,像小孩拉住一个不讲信用的大人,要他把他亲手打碎的童话拼图给拼回去。

    “我们赌一把吧,”商陆仿佛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听到,勾着唇信心满满地说:“你不是很喜欢赌吗?就赌你不敢在这里亲我。”

    这里又没有狗仔。

    “你赢了。”柯屿纵容他,充满敷衍,“我不敢。”

    脸上的笑只是僵了一瞬,又再度化开,“你还欠我大冒险——”商陆扬声说,“很多个。”

    柯屿沉默下来。

    “你不能这么不守信,”商陆认真地、一字一句,“我们赌了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赢,你欠我的,我现在要兑现——”

    “商陆,”柯屿轻声说,“我累了,我不能一直哄你,你也不能真的像个孩子。”

    ……孩子?

    商陆如同无形中被打了一闷棍。他像个孩子吗?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他沉稳笃定,游刃有余,情绪克制而有礼有节,从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心累。

    “你真的很无理取闹,”柯屿握紧了行李箱,“只是分手而已,别这样。等你以后再想起来,你会觉得又尴尬又好笑的。”

    他再次想走,这次成功了。商陆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柯屿将手腕抽出,掌心的热度还残留,只是那股孤注一掷的力道消失了。

    柯屿对他颔首致意,对上他赤红的眼眶。

    他穿过走廊,经过客厅,走向玄关,听到商陆问:“我送你的东西,你一件都不带走,是吗?”

    四百万的高定西服,全球独一无二定制的、刻有「slu with kyu」的戒指、他画了七个月的画。

    柯屿拧开门把手:“对不起,我没有收藏前任信物的打算。”

    “好。”商陆点点头。

    背后传来动静,和高空中风平行吹过的呜咽。原来是窗打开了。柯屿回头看,看到商陆站在窗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你走得很急,我以为是你忘了。”

    就在床头柜上,是柯屿睡觉前摘下的。他以为是他忘了,小心翼翼地收好,日复一日地渴盼,等着柯屿想起它,想起要带走它。

    无名指的戒指被旋下。

    是一对啊。

    商陆把这一对戒指举起,背后是万里晴空。

    「小了你会退货吗?」

    「不小。」

    是完美无缺的。

    柯屿死死地握紧了门把,他无法呼吸,但脸上在笑,用尽全力把目光从戒指上收回,他从容地说:“虽然很幼稚,不过……你扔吧。”

    从此往后,你将找到新的缪斯,新的软肋,新的铠甲。

    银色的抛物线一闪,在烈阳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