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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一味地隐忍,换来的是他人变本加厉的制约。他们不敢逼他,便去逼着那手速寸铁的姑娘——姜幼萤,花楼妓.女,出身低贱,又如何当得了一国之后? “你只会是皇上的拖累。” 他们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一声声,往她脑子里硬生生灌输。 “你会毁了他。” “你会毁了太子礼。” “你会毁了皇帝。” “……” 腥臭的血水蔓延至男子脚边,他原是那般温和之人,如今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欣赏般,在院内站了许久,终于等到下人跑来,恭敬而道: “皇上,都处理好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 他要血债血偿,要毁了御史台,要毁了朝廷,要毁了大齐,要…… 毁了他。 他要拉着所有人,与自己一同下地狱。 这一场布局,辗转三年有余。他成了万人憎恶的暴君,民间百姓揭竿而起。 当铁骑踏破宫门时,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之上,衣冠工整,看着打入宫门的人群。 人群之首,正是许久未见的世子沈鹤书。 来者一身银白盔甲,坐于马上,意气风发。 一双眼中,带着些许心虚之色,望向他。 沈鹤书打的是民心的旗号,面对乌泱泱的人马,姬礼仅是轻睨了马上男子一眼,而后从容不迫地自龙椅上站起。 身姿颀长,脊骨挺直,端的是皎皎如月的风骨。 沈鹤书将他软禁了。 往日的天之骄子,被囚禁于金陵高台之上。姬礼被逼着,跪于那一樽硕大的佛像之前,要他日夜忏悔,忏悔过去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他二十岁生辰前夕,沈鹤书一壶清酒,上了金陵台。 沉重的房门被人推开,姬礼眯了眯眼,镇定自若地看着那人步步迈过殿门槛。 清酒一斟,沈鹤书先举杯,仰首一饮。 少年眸色清平,扫了桌上杯酒一眼,却是未动。 “三个月了,皇上有没有什么要问臣的?” 见他缄默不言,沈鹤书有些坐不住了,率先开口。 他想了想,一摇头。 这世间,他早已无留念。 “皇上就不想问问,金陵台外情况如何?臣子百姓都是如何看您的?” “不想。” 沈鹤书有些讶异,眼中眸光微闪。 又是一番静默,男子看了一眼对方身前未动的酒水,抬了抬下巴。 “燕尾这个月新进贡的好酒,拿来给皇上也尝尝。” 闻言,姬礼稍稍抬目,面色平淡: “鹤书忘了,朕不能喝酒。” 他的胃不好,一碰酒水,就会打痉.挛。 沈鹤书一愣,面上有片刻的失神。 不等他再出声言语,姬礼面上已有恹恹之色,从座上站起,径直往回头。 “朕乏了,你退下罢。” “明日是皇上生辰。” 对方忽然高声,“皇上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到底,对于姬礼,沈鹤书仍是心怀愧意。 身为人臣,在对方为政不仁时,他没有及时制止。如今姬礼被征讨,他却冲在最前排。 雪白衣摆轻轻摇晃,金陵台之上,这一身缟素,从未变过。 自卿离席,三年白衣。 姬礼一阵静默,良久,终于艰难出声: “若是可以,把她的灵牌带来给朕罢。” 他很想念她。 “他被臣子软禁三月有余,于二十岁生辰那日,抱着那女子的灵牌,跳河自尽。” 于河岸之前,他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若有来世,定要做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暴君。不要什么青史留名,只愿以一身戾气为剑刃,保佑她一生平安欢喜。 …… 夜风吹在三人面上。 不远处,金钟又是一阵激荡,钟声悲怆,竟让姜幼萤忍不住眼眶一湿。 “所以,他最终是投河了么……” 老方丈看了一眼姬礼,又对着少女点点头。 “是。臣子派人在河中打捞了整整七日,却始终寻不见其尸骨。有人说他被部下所救、诈死脱身,有人说他的尸骨飘至下游,被鱼鲨当饲料而食。民间流传最广的,是他恶贯满盈,上天看不过去,不愿留他尸骨在人间。” 终是一缕魂魄,沉寂地不知飘摇到何处去了。 听完这个故事,姜幼萤泣不成声。 小姑娘靠在男子怀里,轻轻抽泣着,面上尽是晶莹剔透的泪珠。泪痕一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她的前襟上。 老方丈看了一眼二人,轻轻叹息。 夜很深了。 被姬礼牵着走出金钟寺时,姜幼萤还是止不住抽噎。 姬礼似乎有些无奈,一探手,温柔拂去她眼角一滴泪珠,轻声一叹息。 “不过是些哄人的故事,还真把你骗了去。” 他本是来寻方丈问前世姻缘,谁料,对方竟讲了这么一个悲情的故事,这不分明是在哄骗他们嘛! “朕怎么可能这么守规矩,任由你被那些人欺负?” 即使是上辈子,也断然不可能! 姜幼萤却听不进去他的话,夜风有些大,吹得她乌发盘旋飞舞。她就像一只蝴蝶,轻柔地扑进他宽大的怀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