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2) щ51.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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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有意识以来,只有无尽的饥饿感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捡收市后小摊贩掉在地上的烂菜叶吃,和rou市里的野狗野猫争抢烂rou,偷街坊人家晾晒的咸菜被主人抓住毒打。好心的拜佛的老人家施舍的糙米糕她忙不迭地塞满嘴巴,被噎呛到咳嗽,稍慢一点只怕被人抢了。 人们都叫她小叫花子。 她觉得那不是个名字,名字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但那些住破庙睡桥底的人、沿街乞讨敲碗的人、街边卖艺的瞎眼老头,都被这么叫。 模模糊糊中她意识到,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被叫做叫花子。 最初有个老叫花子带着她,在她找不到吃食的时候给她小块馊掉的馍,虽然她大多数要来的东西都给了老叫花子。但起码跟着他,可以免去些其他叫花子的欺负。 后来他死了。 不知得罪了谁,被人打死在巷弄里。她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 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身子,找到吃剩的一小段干鱼和根白萝卜,幸好是在这寒冬,并未被他的尸身糟蹋。 浑身翻遍了,也没找到其他吃的。她把他的破棉袄扒下来,兴许里面还有不少跳蚤头虱,但冬天最要紧的是活命。 只剩下一副瘦骨嶙峋的尸体歪斜在巷里,兴许附近的住户见了会叫差人来拖到乱葬岗去,她是拖不动的。 剩下的日子里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找吃的。 她的肚子像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饱。但像她这种邋遢恶性的小叫花子是最不受待见的,人们都更喜欢施舍定点摆摊的卖身葬父的小姑娘,或是能弹唱个yin词艳曲的拉弦儿的瞎子。 她只好愈发泼皮刁钻,想尽法子整吃的,有一回她盯梢了几天迎宾楼前拴的红皮大狗。 那杂种天天吃油水,吃得皮毛油光水滑。 趁着小二添狗食放碗的功夫,她扔两个石子儿引开那大狗,冲上前去,用破碗舀起狗槽里的吃食就跑,边跑边往嘴里抓塞。 狗日的!畜生吃得比人吃的还好! 后面传来红皮大狗狂吠和铁链晃动的声音,来往行人笑骂咋舌的议论。隐隐约约还听到小二的骂声。 * 有时候,她也会偷偷钻进城隍庙墙根儿的驴棚里睡觉。那地方铺着干草,还有棚子,暖和得很。 在月亮大好的晚上,躺在干草堆上透过棚子就能看见那轮亮堂堂的白月亮,把到处照得和白天一样。 她望着月亮,口水不知不觉流下。 真像街市上的白面馍馍,那是个什么滋味儿啊? 要是让她尝一口,就是死了,也值了。 * 她的命比草贱,但就算是草,也有被人割的风险。 不知是哪天,她饿昏在街头的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被关到牢里。 她听老叫花子说过,有些人命案子会找人抓叫花子顶罪砍头。 她一下子不慌了。 她是知道砍头之前是要吃断头饭的,比起饿死,让她吃饱了砍头倒也是件美事。 等了半天没见到牢头进来送饭,倒是等来了个蒙面的一身黑的男人。 那男人将她和其他十来个小叫花子像赶鸭子似的关到个大牢房里。只留下句: “一炷香内,活下来的有rou吃…… 只能活一个唷。” 男人刚走,牢里的小叫花子们就掐红了眼,纷纷乱抡起拳头朝近前的人砸去。 rou,有多久没吃过rou了?吃rou,活下来就能吃rou! 她愣了片刻,就有人被砸破脑袋倒在面前。慢慢的,剩下的孩子开始在地上摸索工具,他们发现牢里茅草里零散地放着些棍子、铁锹。 她闻见浓重的血腥味,空荡荡的胃里在翻滚,想吐却只能吐出苦水。 她不住地往后退到墙根,手脚发软。 她还不想死,她不想做个饿死鬼,她要吃rou,她要活下去! …… 一个小乞儿睁大眼睛看着她。 带钉子的木板砸在太阳xue上,钉子整根没入,血水汩汩地往下流。 她将小乞儿踹倒在地,脚踩着脖子将木板钉子那端拔出。 高高矮矮的小叫花扭打在一起,牢房里惨叫声、呼救声、杀到兴头上的吼叫声混成一片。 …… 一炷香后。 黑衣男人手里晃着一串钥匙,从远处走近,钥匙发出有节奏的金属碰撞的声响,另只手端着一碗油腻腻的红烧rou。 “哦?这么快就好了。小孩儿,还有活的没?” “……我,我还活着,rou……”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牢房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艰难地抬起血污的手。 “想吃rou啊?自己爬过来吃。” 言罢,只听啪的一声,盛rou的碗在地上摔个四碎,红彤彤的rou块洒落在肮脏的牢房地上,油水到处流溢。 “吃完了出来跟我走,以后有的是你的好日子呢,小孩儿——”拖长的音调带着慢慢的恶趣味。 黑衣男人又晃着钥匙走了,不管后面人的死活。 她忍着浑身的疼痛和身上流血的伤口,缓慢地爬过地上小乞丐的尸体,她还能感受到他们身体的余温,能看到新鲜血液冒的热气。 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饥饿从未像现在这样,向她铺天盖地涌来,像要将她的灵魂吞噬。 她匍匐在地上,将油腻的红烧rou拼命往嘴里塞。味觉在这一刻消失了,只留下麻木的吞咽动作,粘腻的油脂的口感,混杂着扑鼻的血腥与恶臭,她仿佛在吃他们的血rou。 翻涌的胃和发红的眼。 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