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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深陷在一片混沌中呼吸困难的戚闻骁,清晰地听到了一道好听又透亮的声音,像破开乌云的霞光。 “那条巷子里是不是有个人躺着?” 这是上天抛给他的救生圈。 “段哥你喝大了吧?哪来的人,就是些垃圾杂物,走了走了,再晚就要被宿管大妈记过了。” 有人要夺走他的救生圈。 眼角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戚闻骁像是被丢弃的垃圾,煎熬地徘徊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在这极短又极长的一瞬,他在心里发下许多誓言,如果这个人真的救了他,他一定竭尽所能地回报,等痊愈之后,他愿意收敛起曾经的气焰…… “不行,我看见他动了,我要过去看一下。” 那是他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喂——你不是吧段哥!那里好黑的,等等我啊!” 然后就是纷乱的脚步,年轻大学生们惊慌的说话声,当听见那道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的时候,戚闻骁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叫救护车了,你坚持住……” 声音忽远忽近,他像一艘深海里颠簸的航船,身不由己地驶入长夜,只剩那一盏引路的光。 戚闻骁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窗明几净的医院病房,看到了一脸焦心的父母。 他昏迷了很久,那几个大学生早已离开了,马路边的监控记录下了他们热心救人的举动,也记录下了行凶的人。 是那个好学生的哥哥,他为人生剧变的弟弟报仇,结束之后便已远赴他乡,做好了此生不能回家的准备。 这是戚闻骁唯一一次宽容,他让父母放过这个人,不再追究。也许是在生死之间,他意识到了冥冥之中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同样地,这也是他对救起自己的大学生的某种答谢,他觉得对方应该会高兴的。 如果戚闻骁想,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他。 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甚至不记得那个人的全名,母亲同他提过一次,可他忘记了,如同忘记好学生的名字一样。 他保留了那个美好的幻象,像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无边深海里的北极星。 此后的戚闻骁的确收敛许多,即使仍然不改飞扬跋扈的本性,绝大多时候都点到即止,大概是害怕下一个为了报复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直到他再一次听见那个声音。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有人弹着和弦简单的吉他,歌声却称得上华丽,如淙淙流水。 正坐在卡座里和朋友玩乐的戚闻骁,一下子停住了动作,任朋友们怎么叫他都充耳不闻。 他越过无数陌生的面孔,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那个正在舞台上唱歌的人。 和他想象的一样,意气风发,光芒耀眼,足以用任何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 戚闻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赶走了所有狐朋狗友,还特意跑去洗手间整理了衣服和发型。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肆意妄为的高中生,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那天他很有耐心,独自坐到了深夜,他不想打断那个人的歌声,所以安静又专心地听着。 戚闻骁一直等到了歌手驻唱时间的结束,看着舞台上的男人收好了吉他,和同事们告别,往外走去。 他才忐忑地跟了上去,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背影,想叫出那个深深铭刻在他记忆里的称呼:段哥。 这两个字在戚闻骁嘴边盘旋了许久,他既紧张又惶恐,花了很久才做好心理准备,可就在他正要叫住对方时,脚步蓦地顿住了。 一辆豪车静静地停在酒吧门口的路灯下,面孔英俊的男人拉开了车门,接过那个朴素的吉他包。 而那个本该完美的人变得渺小,他顺从地坐进车里,一下子从高贵的星星变成了低贱的尘埃。 幻象轰然倒塌。 戚闻骁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背叛感吞没了。 他在那间酒吧门口站了很久,手臂被冷风吹得僵硬,意识被驱逐出身体。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但命运没有放过那个曾经明亮的大学生。 不久之后,戚闻骁又遇见了他,在一家装潢极尽华丽的KTV里,他依稀听见了那个熟悉的歌声。 这次他没有做太久的心理准备,径直推开了那扇包间门,装作被歌声吸引的路人,真心地赞美那个人唱得有多么好听。 虽然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间包厢里只有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偌大沙发中央,与歌声为伴。 听见他的恭维,那人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向他道谢。 戚闻骁看得出他眉梢眼角真心的喜悦,也看得出他根本不认识自己。 身体内部越来越大的黑色空洞吞噬了他的理智。 从此,戚闻骁成为了段殊的朋友,那个笼中雀唯一的朋友。 “你比我大两岁,那我叫你段哥吧?” “好。” 农夫与蛇,cao纵者与玩具…… 故事从此开始,又在两年之后猛地转弯,拐向了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 套房里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戚闻骁漫游的思绪。 门铃响了很久,里面的人终于愿意下来了。 一楼小院的大门被人有些粗暴地拉开,朦胧幽暗的灯光下,102房的主人相当烦躁的面孔出现在木门背后,夜色模糊了一切微小的差异,只映照着他手腕附近沾染的铅灰和油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