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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公觉得这个人每一次呼吸都在承受巨大疼痛。若是可能,他一定很希望能够立刻死去。 什么痛苦能让一个人这样? 看到尽头牢房中的景象,饶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亲眼看一次,他仍脸色发白。 林见鹤脚步顿住,不再走近。 他远远看着那个被装进坛子里的人,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满是阴郁黑暗。 “主子。一切正常。”暗处的守卫如同鬼影一般浮现,跪在地上向林见鹤行礼。 “把他抬出来。”林见鹤声音沙哑,语气难掩兴奋。 “是。” 坛子里的人低垂着头,脖子折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让人以为是断的。 听见声音,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刺耳至极,犹如砂石摩擦,粗粝难听。 陈公公知道,这人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地方,就要数嘴巴里的舌头了。 一开始,他的声音温润轻和,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不难想象几年来怎样嘶声裂肺喊叫,才将嗓子毁成这副模样。 一听见林见鹤的声音,那人似突然惊醒,疯了一般要往后,身体在坛子里动不了,唯一能转动的脖子拼了命往后仰,细长的脖子长长地仰后,像一条蛇。 林见鹤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挣扎。 他拂袖坐下,就那么看着梁玉琢受折磨,享受似的,端起一杯茶细细啜饮。 “林见鹤!” 那人一堆乱糟糟的头发中露出两只红色的眼睛。红血丝遍布,看过去,好像眼睛是血红的。 “恶鬼!你是恶鬼!” 陈公公皱眉。 影子听从林见鹤吩咐,将坛子里的人抬出来。 那人像一只被人砍断四肢的蛤|蟆,胸膛像吹胀的蛤|蟆肚皮,一根根骨头排列分明,一张皮薄薄的覆在上头,如果不开口,便像传说中的干尸。 林见鹤目不转睛打量着梁玉琢这副样子,他没有放过那张与好看丝毫不沾边的脸,也没有放过他被齐齐砍断的四肢。 他一丝丝一寸寸看过去,仔细地仿佛要从这个人身上找出什么东西。 梁玉琢由一开始的疯癫大骂,到哭泣求饶不过几息功夫而已。 林见鹤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他好像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确认好了,他身上的戾气压住了,眼底阴郁也舒展开来,换上一丝满足的笑容,好像压在心头的石头短暂地移开了。 是的,只是短暂的移开了。 陈公公心里很担忧。殿下已经很久不来地牢了。这一趟出宫回来,怎么好像病得更重了些。 林见鹤漠然道:“将他放回去。地牢再加一队人看守。不论是谁,擅入者死。” “是。”暗处的影子领命而去。 林见鹤出去时脚步快了些。风轻轻吹过,都能感受到他的满足和愉快。 他嘴角扬着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天真的喜悦:“陈公公,梁玉琢这副样子,天底下哪个女人会看他一眼?” 陈公公额头滴下汗来,恭声道:“便是又脏又臭的乞丐,都不会看他一眼。” 林见鹤笑了。笑得极愉悦。 “去芷兰殿。”他道。 这回,太阳早已下山了。 宫道上黑漆漆的,只有墙头的宫灯闪着微乎其微的一豆昏黄。 林见鹤脚步极快,一闪之间便不见了,恍惚如一道鬼影,吓得墙头的猫不安地叫了几声。 陈公公一边抹汗一边迈着小碎步追上。主子每次去地牢情绪都极不稳定。他怕有个万一就糟了。 姜漫坐等啊右等啊,都等不来林见鹤。 旁敲侧问,问得宫女快哭了也没说出有什么传消息出去的法子。 看来林见鹤学聪明了,不给她丝毫机会。 她长叹口气。吵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知道林见鹤此时心情是怎样的,是觉得将自己抓回来关住了,很高兴呢,还是怕她生气躲着不敢见? 她摇摇头,失笑,怎么就自动带入了上辈子的林见鹤。 这辈子的林见鹤想什么,说实话,她不很清楚。想到灵隐寺那个独立晨雾中苍白瘦削的身影,她脸色隐隐发白,手指也攥紧了,忙将这一幕从脑海中移除,那股让她心神不定、忍不住恐慌的感觉很难受。她感觉有什么是不对的,但这种预感让人恐慌。她宁愿不去想。 坐着发呆够了,她便起来,将宫里的宫女都抓了,找一个强壮的当“母鸡”,自己当“老鹰”,抓她身后的“小鸡”玩。 头两回“母鸡”并不敢怎样拦她,被她训斥了几句,这才紧张地张手拦她。 再后头,她虚张声势追着“小鸡”跑,小宫女们惊得连声尖叫,整个宫里闹声一片,远远传出去,好不热闹。 姜漫玩上瘾,一直追到天黑,追到大汗淋漓,一身痛快,秀丽端庄的宫女们发髻乱了,衣服散了,个个狼狈不堪,个个都笑得花儿一样。 姜漫正追得起劲,放马跑去,“小鸡们”一串儿甩出去,拼命躲她,大家一个追,一个逃,双方都投入全副心神,以绝对紧张的心情去玩,竟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开了。 注意到的时候,是姜漫跑得太快,被殿门边石柱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大家惊恐地看她倒下,这才从游戏中惊醒,大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