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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辞镜已经半昏迷了,模糊看见逆着火光的影,想抬手摸摸他交拢的眉,可手像被水抽了力,连着身子也不住地往下坠,离湖面越来越远。 语方知护着他往水里坠,跪在凹凸不平的湖底,握着他水青色的脖子,缓缓渡气。缠眉的水草,落在脸侧的碎花,全被语方知拂开,他紧紧盯着严辞镜,直到他眼缝中的光渐渐褪了黯。 他知道严辞镜撑不了多久,抱着他往水面游去。水外的官兵像盘踞的水蛭,语方知本不愿露面,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察觉严辞镜在扭动,勾了语方知的腰封把他往下扯,语方知以为他在害怕,便更用力得握住了他的腰。 他没想到的是,出水之前,严辞镜用尽了气力,在他唇上重重一碰,接着便按着他的头,率先出了水面。 “刺客!” 严辞镜置若不闻,趴在水面上换气,看上去十分吃力地往岸边游去,实则是语方知在水底下举着他往岸边挪。 黑鹰已经认出了严辞镜,命侍卫不要乱叫,但没让侍卫收好手中的长剑,严辞镜趴在岸边,面对着比湖水要冷得多的的刀尖,打了个冷战。 “严大人?你不是在前院喝酒吗?怎么下湖玩水了?”黑鹰蹲在岸上问,魏成在一旁背手站着,正阴冷地盯着湖面的动静。 严辞镜咳了几声,握着胀痛的喉,哑着声道:“下官不胜酒力,让小厮引来后院散酒气,不料撞见刺客奔逃,后被推入水中。” “刺客呢!” 严辞镜冷得微微发抖,轻轻摇头:“我不知,他将我推入水中,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伺机逃跑。” 恰好侍卫来报,说是后院某处墙边发现了一串湿脚印。 黑鹰让他滚,又问严辞镜:“你看见他的样子没有?” 严辞镜点点头:“见了,那一双眼极吓人,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我正要叫就被推下了水。” 好一记调虎离山,黑鹰大骂了一句,手中火把砸进了水中,溅起的水沫扬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大叫一声,接着,从脸上抠下一只带血的水蛭。 严辞镜看向魏成,正要告罪,又看见管家跑至在魏成身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眼见着魏成的脸色像风干的水泥,越来越硬,最后拂袖离去。 黑鹰阴阳怪气地说:“严大人,上岸吧?还嫌喝的湖水不够多吗?” 水下的语方知听他如此说,还要扔水蛭,忍住了,把严辞镜托举上岸要紧,等湖边人散去,他才悄悄露了水面,跟如枯回合。 “倒是配合得好,墙边的湿脚印是你留的吧?” 如枯点头。 “平日没见你这么机灵。”语方知抹了把脸上的水,眼下他最担心严辞镜的状况,没注意到如枯不同寻常的沉默。 严辞镜跟黑鹰上了岸后便自请离开,可黑鹰不允许,假惺惺地说他浑身滴水需要沐浴更衣,要留他下来换身干爽衣服。 严辞镜怕惹黑鹰怀疑,不得不从。 魏府厢房不比自家舒坦,严辞镜没进浴桶,擦了身子就换了干衣服,刚披上外衣,黑鹰就踩着水汽笑盈盈地进来了,严辞镜有些不悦,但还是唤了声黑鹰大人。 黑鹰颇为可惜地打量穿戴整齐的严辞镜,垂涎的眼神在他透红的脸上滑动,吞咽一把,口中干涩地说:“出来吧,留你下来另有要事。” 又要问他什么?严辞镜揣测许多,但怎么样他都不会说的,不懂书房的路,没见过语方知,他只是喝醉了酒去吹风。 “严大人,吃药吧。”黑鹰递去一个小锦盒。 严辞镜独独没料到是这一件事,僵在原地,头脑空白地盯着盒子里又黑又红的药丸,说出口的话像是浮在空中的碎云。 “才过了十天……” 黑鹰笑道:“十天不短啦!也是与严大人相熟才掐着点儿给药,平常我给旁人吃药,都得过了十天。” “过了十天……又怎样……” “过了十天就要发病,再误一次时辰,就死定咯!” 严辞镜眼中的白透出一圈血腥的红,恨不得立刻杀了黑鹰,恨了片刻,那一圈红又泛了雾,恨浓成了怨,他心中清楚,杀了黑鹰还有别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怎么也杀他不尽。 “吃吧?”黑鹰催促。 人命岂能催逼?严辞镜不愿意吃,这哪里是什么解药,是枷锁,是黑白无常手上的镣铐,他仿佛看见阎王一手握着滴红水的笔,另一只手举着运簿,就差用笔一勾,他就算完了。 “我——我想待会再吃。” 黑鹰可不傻,逼着严辞镜在他眼前把药丸吞了,笑道:“想自己去配药的蠢货也不是没有,我相信严大人不是那种蠢货,但也不得不提醒一句,这芋金丸的解药只有这里才有,就算是神医再世也没用!” 严辞镜出了魏府,带着剩余十天的阳寿。 若他听话,按兵不动,十天之后还有十天,但怎么可能?今夜他进魏成书房就是为了打草惊蛇,魏成迟早要怀疑到他头上。 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十天太过紧迫了。 那语方知呢?十天?再来十年都不够的! 严辞镜不敢想了,不敢想恶鬼是如何凶悍地夺了他的生命,不敢想语方知知道了该如何心痛,还有先生,杜松杜砚…… 世间情谊最难偿还,若是再早些,也不必多早,在去年入春前,他把这条命还了孟家又如何?如今到了不得不还的时候,他又欠了别的情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