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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后 第20节

    ……

    刚下了早朝,两仪殿内还有重臣在内议事,内侍屏息,尽数侯在殿外。

    曹善来弓着身,面上神色无异,可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

    “砰——”

    殿内传来瓷盏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道含着冷嘲的声音:“平日里敛财聚名最是积极,如今要你们想出些利民利国的法子,便熄了声。当真是好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殿门大开,几位朝廷重臣耷拉着脑袋走出来,一个个消沉得紧。

    曹善来瞧见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和奏折,心重重跳了几拍,想着等会儿要如何平息陛下的怒火。

    他正头疼间,就见长廊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正是他的干儿子,曹德。

    曹善来顿时如同点了火的炮仗一般,等曹德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跟前,他就狠狠拧住他的耳朵,压低声音训斥:“说了多少遍,在宫里不能跑!冲撞了贵人你有几条小命去赔?”

    曹德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告饶:“干爹,儿子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不是有要事,一时心急吗?”

    曹善来见他听进去了,这才松了手,“什么事儿?”

    曹德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并一块玉佩,“宫外给陛下送了封信,儿子见那姑娘神色焦灼,这不是害怕耽误了事儿,这才跑来找您啊。”

    曹善来看了玉佩,就知道这送信的是那位了。

    他接过信,夸道:“好小子,有眼力。宫外那位的事的确耽误不得。”

    曹德摸了摸耳朵,憨憨笑起来。

    曹善来这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方才还在忧虑如何哄陛下高兴,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

    殿内燃着龙涎香,大殿中央的青铜香炉袅袅冒着青烟,格外好闻。

    曹善来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至龙案上。

    程景颐偏了偏脑袋,语气带了冷意:“曹善来,朕瞧你近日是觉得脑袋太重了,要朕帮你舒缓舒缓了。”

    曹善来诚惶诚恐地拱手道:“陛下息怒。奴才不敢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惹您心烦,这信并不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女子送来的,而是赵家小姐的。”

    程景颐怔了一下,视线落在案上的信笺上。

    几息之后,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拾起了信。

    白色信封撕开,案上飘下一张沁着芙蓉花香气的花笺。

    曹善来不敢乱看,只匆匆扫了一眼,隐约见着上面盛放着几株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以前不是没有女子给陛下送信,写着小女儿满腹心事的花笺精致华美,展开信还能闻见幽幽香气。

    却无一例外,都被陛下扔了。

    曹善来心下忐忑,陛下不喜花里胡哨的东西,赵小姐不知忌讳,怕是会惹怒陛下。

    程景颐“哈”地轻笑出声。

    曹善来惊诧抬眼,就见程景颐一只手抵着额,唇角挂着笑意。

    “赵小姐在信中说了什么,让陛下笑得这样开怀?”曹善来陪着笑,好奇问道。

    程景颐右手叩了叩花笺,笑说:“没发现小姑娘竟有舌灿莲花的本事,朕瞧着,这夸赞人的本事比朕的那些精于奉承的臣子还要高明。”

    曹善来笑眯眯地说:“赵小姐生性纯良,所言皆是发自内心。”

    曹善来不知道赵归雁写了什么内容,但也能猜测出一二。

    左右不过是让陛下通体愉悦的话。

    程景颐“唔”了一声,支着额头,“不见得。”

    他想起几次见面,赵归雁都对他有些惧怕,若是可能,她恨不能离他远远的。不像是她信中说的那般,她对他感激涕零,愿意结草衔环,终身侍奉他。

    这话曹善来不敢接了,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程景颐止了笑,半晌,忽然道:“你去宫外传一道旨意,让江姚去一趟荣国公府。”

    江姚便是付大夫口中的那位医术精湛之人。

    曹善来躬身应是,作势就要退出去。

    程景颐手指捻了捻花笺,眉眼多了几分沉凝,站起身,“算了,朕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生了病,赵归雁自可去寻其他大夫诊治,没必要特意写封信,向他借江姚。

    况且,以她的性子,恨不能躲他远远的,哪里还会主动来麻烦他?

    除非……那病严重到江姚才能医治。

    第19章 你不是想见朕吗?

    荣国公府。

    “采月,你是将信送到了两仪殿吧?”赵归雁咬了咬唇,问道。

    采月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姐,奴婢确定是送去了两仪殿,将信亲手交代了曹小公公手中,曹小公公也同奴婢保证了,一定一定不会假手于人,待陛下召见完朝臣便送入殿中。”

    赵归雁两只手捧着下巴,轻叹了口气。

    采月见状,无奈道:“小姐,您已经反复确认过许多遍了,那封信除了陛下,无人会私自打开偷看的。”

    采月越发好奇赵归雁信中写的东西了,那样小心谨慎的模样,生怕被人瞧去信里的内容。

    赵归雁道:“那这个时候陛下应该看了信吧?”

    采月不确定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许是还要些时辰。”

    她在两仪殿外时,看着来来往往的朝臣,就能看出程景颐平日里有多忙。

    她也不确定,这和国事比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能不能分得他一丝心神。

    采月语气忧虑:“您的病可耽误不得,付大夫开的药只是能让您好受一些,可完全医治好还是要倚靠陛下的太医。”

    赵归雁眼睫颤了颤,紧紧抿着的唇瓣显露出她的不安。

    没有谁不怕死,赵归雁较其他人还要怕。

    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无颜去见阿姐。

    采月见赵归雁小脸微黯,自告奋勇地跑去前厅,想着能第一时间看到宫里有没有派人来。

    等了不过半柱香,采月就风一般地跑进来,语气又惊又喜:“小姐,宫里来人了!”

    赵归雁明眸微亮,绽出一道清滟的笑:“真的吗?”

    采月气喘吁吁,努力将话说得顺畅:“真的。奴婢瞧见了陛下与一位手里提着药箱的男子一同往这边来了。眼看着要跨过月亮门,再绕过那处梅林就到咱们院子了。”

    “陛下也来了?”赵归雁站起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采月点点头。

    赵归雁暗道一声“不好”,提着裙角便往内室跑。

    她本想按着采月说的,反正看不见程景颐的脸,她写的信多么天花乱坠,多么阿谀奉承都无所谓。

    可如今,程景颐亲自来了。

    她……她没脸见他了。

    采月怔住。

    也不知小腿绊住了什么,磕得微微发麻,甚至将绣鞋也跑掉了,赵归雁往前走了几步,咬唇回头,看着不远处那只孤零零的绣鞋。本想折回来,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丫鬟行礼问安的声音。

    她顾不得绣鞋了,只着罗袜便跳上了架子床,一骨碌便钻进了锦被里,转眼不见了身影。

    采月在一旁目瞪口呆,等她回了神,就发现帘子被人掀开,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便是程景颐,玉带金冠,俊朗威仪。

    他身后跟着数人,仆从留在了屋外,只有杨氏与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一同进入了房间。

    杨氏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没了往日的高傲,甚至有些谨小慎微。

    她见屋内只有采月,问:“你家小姐呢?”

    采月忍着惧意,屈膝回道:“小姐在内室。”

    杨氏道:“不是用了付大夫开的药醒了吗?怎不见她出来迎接?陛下亲临,莫要失了礼数。”

    采月讪讪,就是陛下来了,她才躲进内室去了。

    杨氏皱眉,生怕惹得程景颐不高兴,解释道:“臣妇这便去让小五来接驾。”

    程景颐抬手,压下她的动作,淡声道:“无妨,她生着病,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杨氏呐呐退了回去。

    程景颐心里惦记着赵归雁的病,挥了挥手,朝着他身边的男子说道:“你去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症。”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拱了拱手,提着药箱绕进内室。

    这人便是江姚,虽看着年岁不大,医术却很是高明,太医院许多年龄大的老太医都比不过他。

    他最善疑难杂症,且乐于钻研,越难解的病症,他越是感兴趣。

    不过性子古怪,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除了程景颐,其他权贵他都不买账。

    刚开始他听程景颐让他去给赵归雁看病时,还很是不乐意,后听说是难治之症,他才有几分兴致。

    江姚绕过十六扇云母屏风,随意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人,又退了出去。

    “内室无人。”

    采月下意识道:“不可能,奴婢明明看见小姐进去了。”

    程景颐挑了下眉。

    江姚皱眉,语气不满:“真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