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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觅 第4节

    少年的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嘴唇鼓了鼓。

    上官松霞思忖片刻,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布袋,她从内倒出一颗丹药:“这个是我所练的紫云丹,服下,至少可以保你二十年内无病无灾,如何?”

    这趟买卖可是亏了,只得了一千两定金,还赔了一颗千金难求的紫云丹。

    但总比无端端地欠下因果要好。

    柳轩张开手接了过来:“二十年内……真的?”

    上官松霞道:“我没必要骗你,你若不要就还给我。”

    “那我当然要,总比没有好。”他笑着把手拳了起来,怕她反悔似的,将那颗药攥在了掌心里。

    上官松霞吁了口气,深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明明看似是很正常的少年,她却总有种不可与之相处的感觉:“那也罢了,我即刻要走,你在这里休养一夜,明日……”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有人叫道:“就在那里,我们都看见了,一个道姑打扮的……窝藏着个少年!”

    第4章 小九:“你痴心妄想!”……

    来的人,正是吴中府县衙的巡差。

    巡差们先前在柳府之外,听些邻舍说起,柳府的九少爷给一个美貌小道姑带走了,生死不知。

    这柳家必定是吴中头号富豪,虽然被灭了门,但到底盘根错节,诸多亲戚权贵都是相识,县衙的人自不敢怠慢,即刻四处搜寻。

    听人说起来,一个道姑模样的在城外客栈入住,死马当作活马医,仍是追出来看看,不料歪打正着。

    上官松霞听见“窝藏”二字,已经有些不快。

    此时门已经给粗暴地推开,几个人挤在门口向内张望,一眼看到她,虽是道装,其华颜玉容,不可言说之惊妙,众人都觉眼前一亮,竟不敢冲撞。

    那客栈小二却指着榻上的柳轩:“那个是不是官爷们要找的公子哥儿?”

    这才提醒了衙差们自己前来此处的正事是什么。

    其中倒也有个是跟柳家过从甚密的,见过柳轩几面,当下道:“确实正是九公子!公子您怎么在此处?是不是、有人……拐带?”

    可看着上官松霞的脸,后面两个字说来,自个儿也觉着心虚。

    柳轩看向上官松霞,见她冷冷淡淡,他便道:“你们不要胡说,诬赖好人,是前辈救了我的。”

    “前、前辈?”众人看着道姑那张嫩脸,皆都莫名。

    上官松霞却对柳轩说道:“既然有人来寻你了,我便可以功成身退。”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月影微晃似的,眨眼间,屋内已经不见了上官松霞的人,连那只金毛小猴也一并消匿无踪。

    柳轩本要回话,如今见上官松霞说走就走,他的眼神顿时暗沉下来。

    而随着松霞君的离开,屋内那点令人心头愉悦的极妙香气却也正极快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些衙差的煞气,那小二的汗馊气,以及屋外的脚臭、酒气……种种,不一而足,差点把柳轩熏死过去。

    他捂着口鼻,几欲作呕。

    衙差们恍恍惚惚,才知道遇到的是真神,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清醒方才没说什么过分冲撞的话。

    当即纷纷上前围住了柳轩,关切殷勤地请他回城。

    黄昏将至,树影落在地上,浅浅淡淡,随着晚风吹拂,形状微微变化,倒像是许多幽魅的爪子,在地上不怀好意地蹭动。

    一辆马车极快地往吴中县城方向疾驰,随车而行的,正是先前出城找寻柳轩的三名衙差。

    眼前县城在望,突然间,五匹马儿不约而同地急急停下,最前面的两匹甚至人立而起,惊鸣长嘶。

    两名衙差猝不及防,竟给掀翻在地,另一人及时刹住:“怎么了?”

    话音未落,从路边的丛林之中探出一支细长的仿佛触手之物,细物蛇般游射而出,极为灵活地将衙差拦腰卷住。

    “啊……”那人只发出一声仓促的惊呼,便给拽入林中,林子里传出衙差的惨叫,包括嚯嚯啧啧,仿佛是撕扯啃噬的声响。

    地上两名衙差跟车夫都吓呆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勉强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什、什么?”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触手探出,那衙差吓呆了,幸而手没有被困住,拼命地挥刀乱砍!

    这会儿车中的柳轩听见动静,正掀开帘子查看,见状大惊:“这是什么?!”

    他不出声则已,一叫,那原本卷着衙役的触手像是听见了似的,蓦地“抬”了起来,然后竟甩开那衙役,飞速向着柳轩射来。

    “天……”柳轩骇然色变,赶忙缩回车中:“天神菩萨,救命!”

    那两个衙差自顾不暇,竟不敢上前,连车夫见势不妙也忙连滚带爬地离远了些。

    刹那间,只听“咔嚓”响动,原本好端端的车厢竟给那触手击的四分五裂,柳轩瞠目结舌,无处可逃!

    那触手明明没有头脸,此刻却竟仿佛一条黑烟凝成的蛇般“盯着”他,嘶嘶地要击落!

    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响,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正中那触手,刹那间,那触手发出极瘆人的一声惊叫,烟尘四散。

    马蹄声响,柳轩回头。

    身后路上,一前一后两匹马急速而来,射箭的却是个女子,一袭紫衣,生得花容月貌,身后是个一脸络腮胡的壮年汉子,

    两个衙差跟车夫死里逃生,却不知来者何人,直到紫衣女子拿出一枚令牌,金牌之上镌刻“天师府”三字。

    天师府,是国师甘露真人的府邸,甘露真人乃是皇帝最为宠信之人,国师府的人办差,犹如钦差一般,各地府县无不听令。

    衙差们急忙跪地,那紫衣女子却盯着柳轩,见他仿佛被吓傻了似的,紫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回头对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那壮汉上前:“九公子,请吧。”

    柳轩坐在四面透风、已经不能称之为“马车”的车上,战战兢兢地:“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壮汉道:“我们是天师府的,是来救你的。请随我们走吧。”

    柳轩狐疑地看他,又看看那紫衣女子:“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刚才的、那又是什么东西?”

    他问出了衙差们不敢问的话。

    壮汉皱眉:“那是森灵。就是深林之中的阴气同生灵陨灭的怨气所化,本来不会随意伤人,大概是给你的体质吸引,居然狂性大发……”

    紫衣女子很不耐烦:“少跟他啰嗦,带走。”

    壮汉一把将柳轩揪下来,动作很是粗暴。

    柳轩叫道:“你轻点,我身上有伤,我不能骑马,我要坐车……”

    壮汉哪里听他这些罗唣,只管将他往马背上一放,自己也跟着要翻身而上。

    不知怎么,一贯驯顺的马儿突然横挪数步,竟是避开了壮汉。

    壮汉愣了愣:“这畜生怎么了……”

    此刻,柳轩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血,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衙差们未曾发现,但紫衣女子却察觉,深林之中,又有东西在瑟瑟蠢动。

    紫衣女子眉头紧锁:“混账,快给他止血,天要黑了,再耽搁下去,还不知有什么东西会被他引出来!”

    壮汉啧了声,把柳轩拉住,手指在他的伤处虚空画了个符,喝道:“止!”说也怪,柳轩的伤口顿时不再流血。

    这会儿,柳轩突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天师府的……先前也有两个京城天师府的去我家里找我,可他们都不是好人!”

    壮汉脸色一变。

    柳轩挣扎着从马背上滑落,惊恐地叫道:“那两个人说要带我回京,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血,你们也是一样是不是?你们也跟柳青满一样想我当血袋子!”

    紫衣女子冷笑:“让你当尊主的血袋子,是你的荣幸。你想去得去,不想去也要去。”

    柳轩嚷道:“什么天师府,原来也不过是喜欢干坏事的魑魅魍魉,我宁肯死在这里,也断然不跟你们走。”

    他且说且退,转身就跑。

    紫衣女子眯起双眼,手上弹出一道符纸,那点符嗖地向前,化入柳轩腿上,柳轩只觉着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箭射入膝盖,膝头粉碎般的疼,他“哎哟”了声,往前跌倒。

    壮汉上前,轻易地将他拽了回来。

    紫衣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站都站不稳的柳轩:“还跑吗?不自量力!”

    柳轩疼的流汗,咬牙颤声道:“你你、你长得还不错,没想到是个蛇蝎心肠的毒美人。”

    紫衣女子冷笑:“更蛇蝎的你还没见识到呢。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柳轩的右腿仿佛失去了知觉,疼的几乎麻木,残了似的给拖在地上:“你、你还要怎么样。”

    紫衣女子看着他秀丽的脸,哼了声:“你想试试?”

    壮汉见她脸上戾气大盛,便低声提醒:“那两个衙差还在,行事且收敛些。而且此地不宜久留。”

    紫衣女子瞥了眼地上的那两个衙役,漫不经心道:“他们方才已经听见这小子的话了,你觉着还能留吗?”

    壮汉皱了皱眉:“你先前不是说,要少杀人的么?”

    紫衣女子一脸的理所当然:“若我们晚来一步,他们便死在森灵手中了,有什么不同。”

    柳轩听的真切,扭头对衙役们道:“你们快跑啊,他们要杀了你们灭口!”

    紫衣女子嗤地一笑:“这小子倒是天真……你自身难保,还为他们着想?”

    那两个衙差情知不妙,正欲起身逃走,紫衣女子弹指过去,嗤嗤两道符,便将衙役定在了原地。

    紫衣女子却不动手,而只对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无奈,扭身去处置。

    柳轩给扔在地上,正欲挣扎,紫衣女子看的有趣,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听说是上官松霞把你从府里救出来的?”

    柳轩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那、又怎么样?”

    他突然一震,竭力抬头道:“你难道也想害前辈?你……是痴心妄想。”

    紫衣女子意外,若有所思地:“哟,只见了一面,就替她担心起来了?是她的人缘太好了还是怎么着?”

    她的脚下用力,几乎要将柳轩踩死,若不是伤口给符印封住,此刻早就血流如注了,事实上,柳轩好像随时都要吐出血来。

    “不过是个卑微的药材而已,替上官松霞担心……”紫衣女子狞笑。

    突然——

    “林朱曦,你好大的威风啊。”

    淡而又一点沙哑般的空茫声调,从头顶传来。

    众人抬头,却见月白色的道袍之人,轻飘飘地立在一杆横斜的树枝上,她戴着毡笠,纱罩遮住了脸,底下众人没法儿看清她的脸。

    可紫衣女子却仿佛能感觉到,那淡漠的眼神正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