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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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怜雪想了想,便道:“大姐,我如今同丽姐做生意,但家中厨房窄小,往常只一人能进出,我一个人还好些,两个人一起忙就显得捉襟见肘,难以维系,我想着长期租用一间塌房,做我们的厨房和库房。” “但这厨房不知能租到何时,大姐看如何算?” 同孙九娘说话,根本就不需要藏着掖着,沈怜雪敞亮,孙九娘更敞亮。 “好说,这多好的事,省得我隔三差五同人签契,若你整月租,一月给我一贯三百五钱,一月一给,啥时候不租了同我说一句便是。” 孙九娘想了想,道:“我那里面的货架你们随便用,只是得打扫一下,有些脏乱了。” 一个月才一贯多,却能存炭,可安置两个锅灶并脆饼和馍饼,如此一来,她跟李丽颜做事也方便,可以一起和面做馍饼了。 沈怜雪立即便点头:“好,那我这两日就收拾,一会儿去大姐那签契。” 孙九娘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跟着笑了。 “真好啊,雪妹,”孙九娘背着手,颇为感叹,“如今可是真好。” 沈怜雪就如同冬雪初融的山泉,绕过蜿蜒曲折的河道,头也不回地奔涌入海。 她本应是大海,而非山上冻结的冰川。 沈怜雪冲她福了福:“我们都很好。” ———— 沈怜雪性子软弱,却并非拖沓摇摆,她只要决定好的事,就不会拖延等待。 同孙九娘商量好要租塌房后,沈怜雪便立即问了那几个清洗水缸的帮闲,问他们是否愿意帮忙收拾塌房。 帮闲自是乐意的。 他们一个时辰的工钱是十五文,一日若能做五个时辰,怎么也有一百五十文收成,且他们也不一定做这种清洗的活计。 端茶倒水,订饭送汤,偶尔一趟只一刻两刻,也能有三五文营生,并不算太过辛苦。 在汴京,只要肯营生,大抵都能养活家小。 沈怜雪同他们说好,待明日有空便来收拾塌房,然后便同孙九娘去前头签契,孙九娘直接给了她三把钥匙。 “你拿着吧,别丢了就成。” 沈怜雪想了想,解了一把放在孙九娘这:“大姐帮我保管,更放心一些。” 孙九娘也没推辞,笑着收好。 沈怜雪回家去,喊了正忙的李丽颜,又把想要跟着一起进去的沈如意赶走,然后才开了临近楼梯的那间塌房。 这一间有一个面向杂院的里窗,正好可以把灶台摆在窗下,这样就不会让屋中油烟太重。 房门一开,便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 沈怜雪掩鼻后退,待灰尘都消了,才同李丽颜一起进了塌房。 沈如意也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哇,好大啊。” 这一间塌房确实不算小,因为没什么东西,更显空旷。 这一间门口的位置放了三排木架,上面依稀还有些残留的碎布,绕过木架,后面则是一大块空地。 地上还有木箱拖拽的痕迹,向来是上一个租客取走货物时留下,停塌中倒是没多少东西,显得空空荡荡,又有些昏暗。 沈怜雪跟李丽颜看了一圈,沈怜雪便道:“这三个架子可以放在后侧,一个放新鲜食材,一个放厨房用具,另一个则放做好的馍饼和脆饼,回头再做几个布帘,东西就干净了。” 李丽颜点头,笑着说:“还得加两个桌案,一个切菜,一个揉面,正好,哦对了,她一拍脑门,咱们得弄两个水缸,洗菜用正好。” 沈如意立即补上一句:“娘,还要冰鉴,夏日里可以持雪泡!” 她倒是先惦记上了。 一说起这些事来,几个人都很有干劲儿,左瞧瞧右看看,安排得很是妥当。 如此安排完,沈怜雪就叫来帮闲,让李丽颜同他安排一句,桌椅板凳、水缸木箱,都让他来置办,她们只要给个跑腿费便是了。 这点小活,帮闲一个时辰就能做完。 他甚至还问:“要不要给娘子们换好窗楞,如今这窗户开不大,做不得厨窗的。” 李丽颜回头看了一眼沈怜雪,沈怜雪点头:“好。” 如此前后不过用了两刻,事情就办妥了。 有了厨房,她们就能做更多事,沈怜雪下午在厨房里忙时,就能让沈如意在院子里玩,她一抬头就能瞧见,不怕她走丢。 沈怜雪这事决定得果断,钱也花得果断,一点都不带犹豫。 安排完之后,她甚至心情极好,准备晚上出摊时还哼起了小曲。 沈如意看母亲高兴,她也高兴,跟着她一起唱。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时,沈怜雪同李丽颜忙到天擦黑,一边卖了二百多份后,便一起推着车往家去。 李丽颜又说:“以后就可以把锅灶停进厨房里,不用来回收拾。” 往常他们都放在杂院中,上面自不好放食物,酱料等都要收拾回去,每次都要费一遍事。 沈怜雪点头:“是啊。” 娘三个说说笑笑,进了杂院,沈如意跑在母亲身边,正等着她停好推车上楼,眼睛一扫,就看到了水缸后面有个模糊身影。 “娘……”沈如意靠近沈怜雪,轻轻拽她手,“那有东西。” 天色已经暗下来,杂院里没有点灯,她们只能靠着银盘些微的光影勉强识物。 沈怜雪谨慎地一把拿起菜刀,把女儿拦在身后。 李丽颜拦了拦她,从推车底部取出火钳,直接往前行去。 她刚走两步,就顿住了。 沈怜雪小声问:“怎么?你别过去了,我们去请巡警来吧。” “是什么呀?”沈如意也问。 李丽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沈怜雪,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 “是个……”她语气弱了下来,“是个受了伤的女人。” 这么黑的天色,之所以能认出来是个女人,只因她从黑色斗篷下露出来的那双绣花鞋。 绣花鞋的鞋面漂亮而精致,并蒂莲绣纹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就如同天上繁星引人目光。 听说是女人,沈怜雪也未立即放松警惕,她紧紧把女儿护在身后,手里的菜刀也没放下。 只不过,她往前两步,走到了李丽颜身边,踮脚去看。 那似乎确实是个女人。 她裹着斗篷,整个人藏在其中,显得异常瘦弱,而且从她身上,沈怜雪能闻到血腥气。 难怪李丽颜说她受了伤。 沈怜雪看了一眼李丽颜,李丽颜也看她:“如何?” 她在问沈怜雪救不救,帮不帮。 沈怜雪顿了顿,她知道不能惹麻烦,但若看到陌生姑娘在街头受伤而不救,她的良心过不去。 说到底,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不能丧失良心与善念。 沈怜雪咬牙:“先看看她是否醒了,问问她怎么回事。” 李丽颜略松了口气,她上前两步,右手虽还捏着火钳,左手却轻轻拍了拍那瘫坐在地的女子。 “醒醒,醒醒,”李丽颜低声问,“你是谁?” 那女子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少倾片刻,她慢慢缩了起来。 “我……我谁都不是,谁都不是。”她喃喃自语道。 她呢喃着,神态简直有些癫狂,却又有着万籁俱寂后的平静。 极致的疯狂背后,是安静如同深夜的沉稳。 李丽颜都不敢再碰她了。 但她越靠近她,越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李丽颜又有些担心,只得硬着头皮再问:“姑娘,你是否受伤?” 说起伤来,那姑娘倒是有些反应,她微微抬起头,露出风帽下面苍白的面容。 她无神的双眸看向李丽颜,似乎在辨认眼前的陌生人。 “你……”女子有些迟疑,“你是谁?” 李丽颜见她还有反应,瞧着也还算正常,不由松了口气。 她对略有些焦急的沈怜雪摆摆手,又回头看向女子:“我是这里的租客,晚上回来遇到你,怕你有事,便过来询问。” 李丽颜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她当年可是闹到过县衙里的,什么没见过。 就算当年在安家被安逸致毒打,她都能拖着病体回手,也正是因为她会回手,会闹事,不顾脸面,不要什么“安生日子”,所以安家才不敢再要她。 如今见了这女子,她是颇为镇定的。 女子听到她说租客两个字,那双无神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她求救似地看向李丽颜,问:“这是何处?” 李丽颜一看便知道她心中不安,立即道:“这里是甜水巷,在汴河以东,再往前去是东角楼街。” 甜水巷或许不是人人都知,但东角楼街却颇有名气。 那女子一听这位置,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这一口气呼出来,整个人便往后一仰,昏死过去。 李丽颜一把扶住她,回头看向沈怜雪:“怎么办?不能把她扔在这里。” 沈怜雪想了想,道:“你若不怕,不如先把她救回家,待她醒来,我们问清楚再另行决定,如何?” 李丽颜勾唇笑了笑,她看着脸上皆是谨慎,死死把女儿拦在身边的沈怜雪,却知道她依旧是那个心软善良的人。 越是经历过磨难,越知道要保持善念,不会为黑暗所吞没。 李丽颜得了沈怜雪的首肯,这才把火钳子放回车上,走到那女子身边弯腰抱起她。 她刚一使劲儿,便轻轻啧了一声:“好轻。” 这姑娘瞧着同沈怜雪年纪仿佛,面色苍白,身量又轻又瘦,李丽颜随手一抱,很轻松就能把她抱在怀中,直上二楼不带喘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