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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明晨早起,便能见到雍城郊外山巅覆雪,农地里厚而疏松的雪,给种子盖了一床御寒的棉被,又能冻死地表越冬的害虫,俗语有云:“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面饼睡。” 人们纷纷新岁祈愿。 柴三妙:“瑞雪兆丰年。” “嗯。”李雘颔首,“一定如此。” 惟愿山河多娇,四海升平,百姓安乐。 * 刺史官邸的局宴临近尾声。 伶仃大醉的关内道巡察使要靠侍从在身边搀扶,才能勉强从矮榻上起身,一个扶不住,又多唤来一个侍从。 重崖折冲府的武将没逮住李四官拼酒,就围着谢潺进攻,喝到兴头上,还要嚷着上酒,不让谢潺走。 谢潺嘟嘟囔囔指责他们,“你们就是不敢去找李四官!” 折冲都尉端着酒杯好言道:“哎呀,李都尉软玉温香在怀,此刻怕是楚王梦神女,共赴巫山云雨,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岂敢打扰。” 武将们哄堂大笑,只剩单身的汉子自娱自乐。 “最后一杯。”谢潺指指他们,喝下折冲都尉敬来的酒,“待春猎行围之时,定要李都尉叫你们好看。” 武将们说他们候着。 马廉命亲随将谢潺谨慎护送回府。 步伐轻飘的他,已经骑不了马,被侍奉送上犊车,行至半路,突然被叫停,只见谢潺从车上快步下来,弯腰呕吐半天,小侍奉仔细照顾着。 该死的李四官,让本官撑着,他自己倒好,假公济私幽会。 他是吐得真耐受。 刺史府的亲随全程目睹,待谢潺归府,便向上峰复命,“关内道巡察使醉得不轻。” 消息很快传到马廉耳中,马廉看着高颈酒壶,思索,这陈郡谢氏的五郎看来果然如长安世家传言,中看不中用。 他让折冲府都尉坐到身边来,讨论春猎行围的行程安排,人员保障,折冲都尉道明白。 * 局宴仍在继续,通宵达旦,独孤淳在马廉的下首位子,于席毯上时不时起身又坐下。 马廉早已注意到侄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就是见不得,“怎么,想去见什么人?” 独孤淳不敢回答,马廉瞧着他,恨铁不成钢,“世间女子千千万,独孤的姓氏岂能容下寂寂无名的女子。一个平民女子,以你独孤氏的出身,就算关中世家的女儿也配的!” 小小译语人何德何能蒙他青睐?纵使饶有天赋,又能如何? 他就是见不得年轻侄儿为情所扰的沮丧脸,荒唐! “世家子弟既受家族庇护成长,便也该为家族尽责,佩玉一个女子都能为家族挺身而出,淳儿已经不是轻狂少郎,如今也该沉下心,做一番事业才是,好好想想姑父的话,独孤家的子弟,大好前程等着,纠结些小情小爱,何苦来得。” 独孤淳被姑父教训得颜面上一阵青红,一阵煞白。 马廉读出了他的心思,也戳到了他的心肺,他不敢再提早退的打算,如空壳一般不停敬酒,直到局宴收尾的最后,方才解脱。 亲随跟着他出了官邸,却见独孤淳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 街坊地面有了薄薄一层积雪,亲随跟在后面,无聊地数起郎君的脚印,突然停住,差点一头撞到独孤淳背后。 待亲随抬头看清四周,独孤淳已经站到了胡麻酒肆的门口,院内熄灯,没有一丝亮光。 独孤淳反应过来商队众人一定出门观灯,他错过了时辰,碰不见阿枝,他心里满是空虚失落。 在刺史官邸的宴会上,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的笑脸,反反复复。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马佩玉组局的乐坊里,她在跟西域的乐师畅聊,古曲背后透露的地域风俗,独孤淳从来不曾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有趣,不仅有趣,还格外美丽,那种不浓不艳却眉目精致的高级。 他找尽各种借口来找马佩玉,上天都助他一臂之力,阿枝于鹰猎中射下李都尉的矛隼,这使得他有了用武之地。 至此,接触越频繁,走得越亲近,他以朋友的身份与她结交,他到胡麻酒肆帮忙。 他对她的明里暗里的好,她都没有拒绝。 独孤淳想,阿枝内心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女子含蓄,不会轻易讲。 这是阿枝在雍城的第一个上元节,他曾经问她想要如何度过,阿枝说观灯就好. 他也想与她畅游在灯会中,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为家族立下功劳,是不是就能得到姑父的认可,是不是就能有足够的底气,去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想留下阿枝,为自己,也为了给喜欢的女子一个名分。 独孤淳独立于雪夜,以寒冷醒酒,心狠手辣,也需要日积月累。 马氏的主薄为马廉亲手送来醒酒汤,“家主,趁热饮下才好。” 局宴散尽,重归静谧. 马廉从厅中走到庑廊上观雪,静默良久,寒冷激发他的腿疾,风湿入骨,主薄扶他坐下,并拿来厚毯搭在马廉的双腿上保暖,又再去取来小暖炉。 包裹好,才递到马廉手中,马廉抚着暖炉,从温热中汲取力量,“人老咯,不中用咯。” 主薄俯身,“家主永远是扶风马氏的顶梁柱。” 他为扶风马氏,为这个家族,遮风挡雨的日子,越来越短了,马廉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