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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宜家住在东城, 那边是老城区。虽然是老城区, 但老旧却不冷清,反而更具生活气息。 林安笛去东城的时候少, 上一次去也是跟蒋宜一起。 同样是陪蒋宜,两次前往心境却截然不同。 两人是打车前往的, 途中蒋宜显得格外安静,她的手机没有收起来, 被她一直攥在手里,很用力, 指节都泛白了。 林安笛几次侧头去看她都看见她在发呆。 一路沉默地抵达了小区, 付了钱,下了车,蒋宜却突然停在小区门口不动了。 林安笛看到了从她眼中弥漫出来的恐惧和惊慌, 没有犹豫,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 刚抓上去, 对方的手就缠了上来,想从她这边攫取勇气一般。 林安笛任她抓着,没有催促她。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蒋宜这才朝小区里走去, 这个过程中,她没有放开抓着林安笛的那只手。 蒋宜的父亲蒋建宏因为胰腺炎一直在家休养,也是因为那一场病,蒋宜不忍心父亲太辛苦, 于是让他把工作辞了,所以对方现在赋闲在家。 蒋宜回这趟家前没有提前打招呼,她也想看看在她突然回家的情况下会看到怎样的父亲。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醉醺醺的蒋建宏。 刚出院不久,再三被医生叮嘱不能过度饮酒的蒋建宏现在一个人在家喝得烂醉。 平日看起来一副老实善良相的男人此时满身酒气,脸上脖子红彤彤的,他本来就偏胖,在因为酒精失去了平日的风度之后,他看起来糟糕透顶。 那一刹那,蒋宜被巨大的失望所压垮,心中的愤怒勃然而起。 因为愤怒,她剧烈地喘息着。 联想起郑文玉的万字罪状,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目光如刃,投射在瘫倒在地的男人身上。 蒋建宏似乎被这目光所惊扰,迷迷糊糊中动了一下脑袋,他抬着头看突然回家的女儿,眼神迷离。 他醉了,没认清眼前人,倒是认成了自己的妻子,当场泪流满面。 “文玉,我、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是、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啊,我们不离婚……” “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收回离婚这句话……” 酒醉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他的恳求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因为妻子提出离婚而伤心。 就跟他每次喝酒造成事故后的忏悔一样,是真的。 但这么多年来酒精仍然是他快乐的源泉,即使因此出了一次事故,两次事故,三次……他依然无法摒弃它。 这个男人完全无法自控。 因此,他的眼泪无法打动别人。 看着男人这副样子,蒋宜的肩膀垮了下来。 “蒋建宏——”她唤了一声自己父亲的名字。 蒋建宏大概听见了,突然一顿,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他脸色一变,猝不及防开始跪地磕头。 “静静,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爱你啊,你别死,你不要死,呜呜……” “别怪我,我想要救你的,我想要你活着的,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男人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番话落在蒋宜耳中,她心头大震。 静静? 蒋宜的母亲去世时她还太小了,所以她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印象,即便如此,她也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的。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此时此刻,蒋宜确认了,郑文玉的万字罪状是真的。 她的父亲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是了,跟父亲相处这么多年,对于父亲的异常,她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她只是选择性地忽视罢了,并且逃避着,所以她听不进郑文玉偶尔的提醒。 她听不进去,如果不是郑文玉忽然提出离婚,在这样的前提下给她写下万字短信,她可能会继续做一个聋子一个瞎子。 她幼年时期便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她已经习惯性地依赖着自己的父亲,因为过分依赖,所以不自觉地美化他的形象,视野也变得相当的狭窄。 愤怒、悲伤、难堪……种种情绪疯狂灌入,蒋宜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她看着面前的父亲,眼中流露出恨意来。 “蒋宜——” 林安笛发现朋友的异常,出声唤道。 这一声唤回了蒋宜的一丝清明,她浑身一颤。 她朝林安笛看了一眼,不堪地捂住了脸。 许久,她恢复了些许镇定,看着面前醉醺醺的男人,她眼神空洞地出声问道:“蒋建宏,郑文玉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你喝醉了失手流掉的?” 蒋建宏的脸色再一次变了。 结果显然而知。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明明是这个男人的错,他却承担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以爱的名义,顺手就将过错推给了自己的女儿。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爱。 蒋宜:“……” 她闭了闭眼,难以接受现实。 “唔……” 男人痛苦的呻|吟突然传来,蒋宜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男人捂着肚子脸皱成一团。 “啊……” 男人哼哧哼哧喘气。 因为不听医嘱破禁喝酒,他的胰腺炎再一次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