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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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与你共守,倘若自裁留你一人,你便会如同我这百年一般,行尸走rou,生不如死。 玄柘言语艰涩,带着难以启齿的意味,他如今登仙修为顶尖,也有曾经的落魄时。 彼时他灵力低微,连区区小世界的天道都无法抵御,更无法护住心上人,那是他的痛,也是百年来梦境里的重演。 周峰定定的看着他,探出手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耳垂。 仙人易羞涩,曾经容易通红的耳珠如今也变得如玉,再难染上霞色,只有与日俱增,日渐强烈的欲望和爱意在蒸腾。 因我不愿,倘若在小世界里飞升,会剥夺此境的所有道意和灵气,小世界里的人便会飞升无望。 小世界天道自然不愿意牺牲自身来充实大世界里的仙人,而我,也不愿你从此不能飞升。 我和小世界的赌约就是,在飞升之前,任由恶意蒸腾,此地规则便会崩塌重生,小世界天道借机入主大世界,而你和死去的人们,获得一次于大世界重生的机会。 所以,我活了过来? 不,你是我心之所向,天道怎会如此放任我们一双飞仙剥夺它的道运。若是旁人投入大世界,于天道无损,但是你有飞升之望,又是小世界里的人,倘若飞升之时,所需要的造化也是小世界给的。 小世界的天道阻止你重生,大世界里的天道希望你来充盈自身。 于是我和小世界打赌,让你复活,和大世界打赌,让你一百五十年之内飞升,隐瞒你的修为气息,小世界天道便不会寻来。 玄柘眼眸深邃,如今并非周峰寻刀慢了,而是天道赌约,竟然提前了。 说是赌约,天道狡诈岂会真的愿赌服输,它派遣各地祭司以及显灵于人世间,将那些人命为天道使者。 这些年来玄柘双手染血,也杀了不少心向天道的使者,可是竟然还让它提前了。 天道自千年前那对师兄弟开始,已然式微,这些年来一直在休养生息。 临门一脚,周峰如今还差最后一片某刀碎片,而百年之期虽然已近,却还有些时间。 它应当是急了,想尽快提升实力,最好的选择就是,如今迫切需要秘法脱身,又修为深厚的神兵之灵,雨乡。 天道也不可违背天地规则,但是却可以利用规则降下小世界,以托生之法为诱饵,引雨乡进入。 哪怕雨乡能完美的完成小世界的副本,只要天道定的准则和他的完成度不同,便会为小世界所吸收。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解释到这一地步,后头的未尽之言,也不用说的太清楚,白白惹人难过了。 姜姚退后几步,难以置信的摇着头,眼眶里尽是晶莹水光。 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他,我不相信。周峰哥哥,这不是真的,我的霜雪,明明就在这里呀。临到最后,她的语调已然哽咽。 还记那年今岁,姜姚还不知道雨乡的存在,于六月之中在蓬莱仙山为父王献舞,霜雪似冰剔透,任她摸起来却温柔的要命,六月飘雪如絮,当真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说: 那对师兄弟在飞升里有写哦,具体的可能会写成番外了。 第59章 天道(九) 再入小世界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最后一片某刀碎片。玄柘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周峰,告诉他。 真的吗?周峰抬起的眼睛干净清透,不知有没有见过深夜的大海,宛如浓黑的海水一般,深邃的冷意。 真的。玄柘好笑又温柔的碰了碰周峰的唇瓣,迟疑的用拇指腹碾过。 你知道的,留下来的人最痛苦,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总归是一起的。 周峰早就已经预料到玄柘想做的事,生死只在一念间,他没什么可在意的东西了。 我知道。玄柘哑着嗓音,垂着头去蹭周峰的,鬓角有几缕发耷拉下来,蹭着周峰的额头,莫名的有些痒。 姜姚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雨乡,她叹息又无奈,便也释然,如今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可失去的呢。 五洲兴许也有动静了,只是都在观望,按兵不动。天道要和仙人打架,他们哪里能掺和进来,就算能掺和进来,也没有人甘愿损失自身的利益吧。 蓬莱岛主倒是修书一封,内容无非就是劝说姜姚赶紧回蓬莱,不要做无谓牺牲,像是早就尘埃落定,像是曾经温柔抚摸她眉眼的青年再也无法回来。 我们再试最后一次。玄柘捧着周峰的脸颊,眷恋又轻柔的在他额头上落吻。 心中有刀,便可知刀,你只需要闭着眼睛陷入冥想之中,我想我们殊途同归,总会前往一处的。 他们殊途同归,可惜情深者总会想着,要对方活下去。只要活着,一切都能够有转机,一切都有可以重头来过的机会,他可以重新爱人,可以历经岁月的磨练,再次获得一切。 玄柘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向来戾气十足,如今却又乖巧万分的周峰。 戾气都在眉眼上,闭上眼倒是乖巧可爱。 但其实,你哪里都可爱。 罢了,我再陪你走一遭儿。 周峰是大周庶出的皇子,母妃软弱,同皇后又有嫌隙。她惧怕早就执掌凤印又有嫡子的皇后会谋害于他,便将周峰扮作女儿郎。 他生于难测君心的皇家,心有宏图志向也要装成不堪世事的女儿家。 皇上有七子,却只有一「女」名周枫。物以稀为贵,人自然也不例外。 老皇帝为女儿请来了最好的老师来教授她诗书,老师名玄柘。 其实早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倘若要尚公主,那他便与仕途无缘无份。 可老皇帝偏心,总觉得自家「姑娘」应当配这世上最好的少年郎。 玄柘是三年前的状元,如今的右丞相,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他是寒门子弟。现如今世家和寒门斗的水深火热,世家底蕴深厚,而寒门相比就不堪一击,老皇帝需要这么一个能人来平衡势力。 他出身虽低,但才学举世无双,老皇帝起的是撮合之意。 既然这位父亲有心,周峰自然不能推却,当然可以演出一派深情款款的样子来。 老皇帝想要考验玄柘,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派去边疆历练,而周峰想到这是一个装作情深的,最好的借口。 他跪于养心殿外,用三个时辰换来的送别玄柘的机会。周峰虽是男儿身,但眉目精致,又脸上带着妆,没有平常女儿家的娇滴滴,反而峨眉如剑,身形高挑,颇显得英姿飒爽。 城墙高耸,天堑之隔。 周峰提着裙子跑来之时,腿还打着颤,汗也湿腮鬓一缕发,不知道这玄柘能猜去几分真假。更何况,老皇帝还在城墙上头看着。 玄相,送君一别,阿枫只愿你平安。他学来女儿家的娇羞作态,欲拒还迎。 玄柘深邃着眉眼,他疑惑的偏头。君,君是谁? 大周有习俗,未婚夫妻之间才可以唤为君。 周峰投入怀抱之际还生生驻足,矜持的回他那句明知故问的话语。 哪里是送君话折一半,粉面也生娇,瞳仁晶亮,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声线清脆甜亮。 分明是送心上人。周峰话虽丢出去了,耳垂却烫红,烧起一片火,连带着脖颈也热起来。 他故意眼睫扑闪,令目渐欺薄雾,瞬时水珠就盈眶。 玄柘心脏酸软,仿佛被无形大手捏成一团隔夜的栗子糕。 如今周峰泪汗溶作一处,分外狼狈,可时间匆忙,来不及赠他衣裙华衫,妆容精致的小殿下了。 周峰腹诽着,希望这个工具人玄柘玄大右丞相能懂点事,不要太过苛求。 玄相。周峰故作轻松用手背蹭掉刚才好不容易落下的泪珠子,转而去拉扯他的衣襟,用最软的声音讲,像是那年今岁一场悄悄话。 等你凯旋,我就及芨该嫁人啦。水波盈盈,辰星抖落,踮起脚尖用柔软嘴唇蹭他下巴,满眼都是得意促狭。我谁也不嫁,只嫁你。 玄柘的火一下子被点燃,这次他没能摒除记忆,又少见周峰撒娇作态的模样,乍一见,别别扭扭的同时,竟然可耻的发现自己,很受用。 虽然是文人出征,但在玄柘看来,小世界里头的小打小闹完全算不上什么,他借机安抚性的回吻了看起来分外娇软的唇。 周峰回到寝宫后,卸掉珠钗,恶狠狠的擦着嘴巴。母妃又来信诉说当年不易,更让他藏好身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有朝一日放出宫去,便一切都安全了。 他眼神明灭不定,莫名的有些心酸。 整个宫里只有玄柘待他好,可竟然还是骗了这位玄大右丞相。 玄柘应当是喜欢女人的吧。只可惜,他周峰是明明白白的男儿身,做不得女儿郎。 如今形势所迫,被装扮成一个小姑娘。 可总有一日会恢复男儿身的,哪怕身份不再是皇亲贵胄。 更深露重,豆烛叠影。 周峰夜里几乎不做梦,兴许是今日离别,他开始罕见的昨起梦来。 梦里沙场硝烟弥漫,到处都是零落的旗帜,无臂失头的尸体。 血红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要和挣扎在战乱之中的兵将融为一体。 场景之中,唯有一处惹人心忧,撰取了周峰全部视线。一根离弦的箭,来势汹汹,破空而去,刺向高头大马上,那个脊背挺直的将领后心。 他身形一僵,回过头来确是张熟悉的脸不知哪里吹落梨花簌簌,竟逐渐模糊他的眉眼。 玄柘? 玄柘! 周峰紧紧的皱着眉,瘦长的手指捏紧一角锦被。刚才的声音不轻不重,终于让一半的灵魂归于。 他抬掌覆在额头,堪堪遮挡窗前零星的月光,颈边似乎还留有送别日guntang掌心贴覆过的温柔。 这都已经是玄柘离开的第七个晚上,今夜怎么会突然梦魇。 周峰有些浑浑噩噩,竟然不知乾坤几何。他早就不是不堪世事的稚童,亦知君心难测,即使黄袍加身者是自己的父亲。 如今自己顶着天大的秘密还没如此忧心,如今只是玄柘去边疆溜达一圈,怎么就开始噩梦缠身了。 深宫之中,哪位妃嫔皇子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即便是娇纵,也带着一层看不透的面具,是伪装也是自我保护,哪里有他这个假公主自在。 自在都是假的,只有与日俱增的忐忑,落在心上才真实。 第60章 天道(十) 返回 玄柘会来,身披玄铁战甲,迎他这个假公主为妻。玄郎满门忠烈,他不仅是救周峰于水火,还是铺就河清海晏的丹青执笔者。 周峰心怀忐忑,倘若真有一日,他要与玄柘完婚,该怎么说自己,其实是男儿郎。 心绪复杂,但又不能罔顾自己的真心,只好肆无忌惮的放任思念,思念他凌厉的眉峰,和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藏纳可融入骨血的深情。 玄柘喜欢的是公主周枫,还是周峰呢? 是喜欢那个,脸上戴着假面,日日同他撒娇的小公主吗? 也对,他那样高傲清冷的人,怎么会冒大不韪,去喜欢一个欺君,骗他,娇柔做作,装模作样的男子呢。 周峰苦笑,他饮得酒过多,醉倒在栏杆。 如今一步错,步步错,他只能穿着女儿家的裙装,扮成一个真公主,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那些谎言无论多么多,也只是始终不断的在延长,并不能连接首尾,将它们变成一个逻辑通顺的圆。 尤其是瞒了皇帝十几年,欺君之罪必会死,想要挽回的话早就已经太迟了。 至于玄柘,周峰莫名的信任他。玄柘侠肝义胆,肱骨忠臣,单凭此番凯旋,父皇不能够抵御民意,摇摇欲坠的国度再也不能失去贤良,那个秘密约定便会作数。 周枫公主便将属于他,那是血浇的路,是尸骨累成的长梯十里红妆。 玄柘凯旋那日,他虽忐忑,但又期待,像是一无所有的赌客终于决定孤注一掷,想要压上自己的全部。 周峰换的是火红的裤装,英姿飒爽,不太像个女儿家了,丫鬟桂宝今晨还在忧虑公主不端庄,失了姿仪。 他何尝不想自己倘若真是个女儿家,便换了大红裙衫,却只当今日便是婚期,无须高堂清辉,无须三书六礼,只要嫁得心上人,片刻都等不及。天恩浩荡,大英雄打了胜仗,就能抱得美人归。 可惜,他是男儿郎。 又幸,他是男儿郎。 玄柘就站在城墙门旁,侧身远远张望,念念的应当都是和公主「周枫」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吧。 可惜了 玄柘。舌抵齿尖,缠绵暧昧,但是两个音节就能让人醉倒。 周峰生来眉眼凌厉,但因为常年扮女儿装,眉尾被修的细长,此时他的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喜意。 玄柘铁甲黑袍,威风凛凛。他铁骨铮铮,是将军能相,春闺梦里人。 只爱女儿郎。 卿卿何以负卿卿,国破山河,飘摇沉浮里,他便是那根浮木。 他垂着眼,摩挲着腰间的红带,第无数次问自己,为何会对玄柘心动。 答案是无解。 周峰听见玄柘说。要与周峰,早日完婚。他没有说,宁安公主,而是只单单说了名字。 滔天的噩梦跳脱出来,酿成一枕黄粱,纵然是大梦十年醒,也甘愿以这百年身去捕捉游萍。 玄柘周峰跌跌撞撞,步履踉跄,老天十五年来不曾开眼,只在今天酣意正浓,降下福祉一道。 梦中的箭羽破空,却被玄柘的长剑斩断。天空的乌云压低,像是风雨欲来,电光火石中,周峰想起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好像某一天,某一个时间,某处的天空也是如此的漆黑,心情也是如此的压抑。 周峰陷入回忆之中,无法挣脱。 终于有一道清亮又熟悉的声音,焦急迫切的唤醒了他。小周,醒醒,跟我来。 你周峰迟疑着睁开双眼,才发觉刚才自己竟然,毫无原因的晕倒了。 周围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像是陷入梦境之中,可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他早就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