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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的身体冻得像冰块,但心里头一次这样的热,生关死劫中的不离不弃彻底荡开了掩闭的情关,他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索性放纵心意,献上所有的柔情蹭了蹭那个人的嘴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武溪春所说的亲吻,却觉得余愿已足,很快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时,看到的是自己雪青色的床帐,齐老爷、齐夫人全都围在他床边,碧烟的眼睛肿得像桃,见他醒来,立时又大声哭了起来。 “幸亏大少爷碰巧经过,否则可怎么得了!” 碧烟扑通跪在地上,向不远处站立的人不停地叩头道谢:“奴婢替我家公子,谢大少爷救命之恩!” 众人侧身闪开,齐凤举温和清俊的脸显露在他眼前,江梦枕想起冰水中紧箍不放的臂膀和那似是而非的、救命的吻,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浅笑。 没人能形容出这个笑的惊艳动人,仿佛是天宫中含苞了一万年的白牡丹,终于决定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云雨巫山枉断肠——李白《清平调》 小姑居处本无郎——李商隐《无题》 (风吹荷叶煞牌)奴把袈裟扯破, 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 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夜深沉,独自卧, 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 似这等,削发缘何? 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 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 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 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 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昆曲《孽海记·思凡》(有删减) 第17章 众里寻他 凝碧池里捞出一具泡得肿胀的女尸,经人辨认正是水粉,她自从被赶出内院更恨江梦枕入骨,偷偷盯着听雨楼好几天,终于逮到机会要置他于死地,却不想天理昭彰,她害人没害死,自己反而跌进池中溺毙了,可叹她一生爱美,死状竟如此丑陋骇人。 江梦枕虽捡回一条命,但他本来先天就弱,寒冬腊月被冷水这样一激、加之心悸惊骇,免不了大病了一场。医生流水似的来,整整治了一个冬天才算见好,可到底因呛冷水在肺上留下了病根,内里也是空虚受寒,他身材本来单薄纤瘦,至此更多添了几分怯弱不胜之态。 齐凤举屡次前来探病,再不似以往被拒之门外,只是江梦枕觉得自己病中气色不佳,每次都要隔上屏风才肯与他说话,即便如此,齐凤举也能感觉到江梦枕对他态度有变——正是因为心中在意了,才会多此一举。听雨楼上下皆对他感恩戴德,尤以碧烟为甚,往常齐凤举想要打听江梦枕的事,碧烟的嘴比蚌壳还要牢,现如今,他问一句、碧烟恨不能答十句话,生怕怠慢了他。 江梦枕十六岁的生日是在病中过的,碧烟传话来说大少爷带了贺礼亲来祝寿,江梦枕自觉今日精神尚好,对着镜子照了照,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倒没什么难看的病容,便让人帮他梳洗更衣,请齐凤举到内室相见。 齐凤举并没奢望能见到他人,如今听了回话,忙整了整衣带袖口,随碧烟往里走。有两个小丫鬟搬开了室内的玻璃屏风,只见其后江梦枕穿着一袭淡红色的春衫,像一瓣桃花般飘入来人的眼眸中。 江梦枕笑望着他道:“多谢表哥。”眼风如春风拂过齐凤举的嘴唇,江梦枕垂了眼眸,露出嘴角边淡淡的酒窝。 齐凤举愣在原地,分明是和以前一样的称呼,不知怎么的,语调中平白透出三分缠绵无尽之意,令人心旌摇动。 二人坐着说了会儿话,江梦枕无意瞥见桌上的白玉小猫镇纸,恍然问道:“对了,我病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二少爷来看我?他时常来这儿玩的。” 齐凤举脸色微变,沉吟半晌才回答:“...让他外祖父接去了。” “这是为何?” “你病着,没人告诉你,二弟冬天也病了一场,大夫都说没救了,父亲母亲派人去买了装裹,把人停在棺材里倒气儿。他外祖父正巧上门,一语不合、抢了孩子就走,也是二弟命不该绝,听说后来遇到个奇人,说他能治好二弟的病,却有个要求,要二弟好了之后拜他为师、上山学武。” “阿弥陀佛,幸好、幸好!”短短几句话听得江梦枕心惊胆战,他怎么也想不到,齐鹤唳在他生病时经历了这样凶险的事,“鸣哥儿是个有福气的,绝不是早夭的命,我看他平日身子颇好,怎么就病得那样重了?” “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别说他了,就是你何尝不是死里逃生?”齐凤举叹了口气,“那个推你下水的疯妇原是周姨娘院里伺候的,出了事后父亲震怒,令人封了周姨娘的院子,可巧二弟那天发高烧,几天过去,人已昏迷、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可怜见儿的,”江梦枕心头像被人拧了一把,“这又是怪我了!” “怎能怪你?若不是你,他也不能有此奇遇,你且放宽心。” “总归没事便好,”江梦枕顿了顿,又问:“我还是想不明白,那女子为什么要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