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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垂散,身后琉璃樽里斜支出来的一枝杏花清供绽在她鬓边。 雪光从窗外映射进来,为新蕊烙出一层银边。 春杏娇妍,人却不输分毫。 蒋正眸光一黯。 这眼神自然为殷殷所捕获,不由心下一喜,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果不其然,蒋正没有立刻发作,反而走到她跟前,微微躬身,拿手中折扇在她左颊上轻轻拍了拍,戏谑道:“姨娘可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少不得要走一趟官府,本朝律令,故杀者该如何论处,姨娘应该知晓一二吧?” 殷殷嗓子干得生疼,带着些许涩味:“家主这是认定此事乃我所为了?” “姨娘是觉得自个儿可以摆脱干系?” 折扇抵在下颌,殷殷无法低头调整细微处的表情,只得艰难地吞咽了下,刻意将语气压下来,让声音听着更显柔弱:“那家主是定要我一命抵一命了?” 这声音实在是干涩得紧,平添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蒋正纡尊降贵去替她斟了杯热茶。 趁他转身走远几步的功夫,殷殷迅速低头吸了下鼻子,等他折返时,她眼圈已隐隐带了几分红。 蒋正执杯的手顿住,目光垂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美人心内恐惧,身子轻颤,眼角发红,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碍于他的威严,不敢多加辩解,只得轻咬樱唇,委屈地止了声音。 对她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他自然满意,敛了倨傲之态,将手中温茶递到她嘴边。 殷殷伸出双手去捧,他却不肯松手。她抬眼看他,见他眸中隐含笑意,会过意来,乖乖将手放下,将下颌往前送了送,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着。 小心翼翼,像是丧家之犬在祈求一口i活命的汤饭。 更像荒野魅狐在引诱涉世未深的书生。 蒋正倏地将茶杯往前一倾,茶水顺着脖颈钻入衣襟之下,濡湿感令殷殷动作一滞。 她错愕地抬眼看他,蒋正对她这副惊慌的样子很是受用,将空杯随手一扔,勾住她的衣领,迫她贴近他:“我爹老来得子,膝下就我一人,但姬妾却不少,姨娘知道那些人当如何处置吗?” 殷殷余光瞥着散落的碎瓷,低头垂眸,没有答话。 “殉葬。”布帛碎裂声起,蒋正撕下一截嫁衣布条,勒上她的脖颈,猛地收紧。 殷殷被迫仰起头,咽喉深处发痒,她逐渐喘不上气,妄图去抠抓这根索命顽绳,然而力量悬殊,不过是蚍蜉撼树。 她会错了意,蒋正居然要将她就地绞杀在他爹的灵前,好替那莫名枉死的老头陪葬。毕竟是杀父之仇,尽管确非她所为,但若蒋正当真如此认定,她又如何能妄图以姿色自保? 她一时有些嘲讽自个儿的天真。 只是,她丢了性命便罢,这一遭下来还算是得罪了蒋家,家中病重的娘亲和无人可依的姨母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她无措地透过菱花窗的缝隙往外看去。 纯白的春雪洋洋洒洒地盖下来,凝成无尽的黑。 意识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逐渐混沌,她只觉恍惚间过了一遭奈何桥,却又在桥头坠入黄泉,仓皇间饮了一口黄泉水,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 许久,她终于猛地将喉间那口不上不下的温水咳了出来,人也随之缓缓醒转过来。 她茫然地环顾了一圈,见着还是方才所处的灵堂,心才总算缓缓坠了回去。到底还是没有料错,就算只是见色起意,蒋正也难敌这样的诱惑。 脖颈上的伤虽还疼得厉害,但好歹过了眼前这一关,暂且保住了小命,也算幸事一桩,她不由闷闷地笑起来。 蒋正恰从外间进来,听闻这带着点沙哑的笑声,脚步顿了顿,目光随之落在她脖颈间那道极深的红痕上。 佳人在前,身上有着他所留下的印记,他莫名地笑了下。 殷殷挣扎着起身,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在椅前,将位置让给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后续如何处置,全看她能领悟到什么程度,方才这通教训的暗示她看得懂。 果然,她这一跪,蒋正掀袍落座,朗声笑道:“姨娘倒是不记仇,识时务得很。” 脖子上的伤疼得厉害,她艰难地吞咽了下,眼带雾气地看向他,语声因受伤比之前还要弱上几分:“不管家主是否断定此事乃我所为,但毕竟饶了我一命,我哪还敢存半分怨怼之心?”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至少在蒋正听来不是。不管毒是不是她下的,但殉葬之事却不是说来吓唬她的。 官府虽早就明文禁了殉葬之俗,但像他们这样的仕宦贵胄之家背地里行此事的仍不在少数。所以她倒很聪明,知道他今晚饶过她,不光是单在毒酒之事上翻过篇儿去了,也是在殉葬之事上饶过了她。 男人施恩,是要女人心存感激。她深谙此道,因此再抬眼望他时,眼角已泛了莹莹水光。 很自然的一滴清泪,半分矫饰之感都无。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欲语泪先流地看他一眼,在樱唇上咬出一点小口。 鲜血缓缓渗出,殷殷微微抿唇,血液便顺势浸润了双唇,原本苍白的唇借此沾染了几分气色,平添了几分魅惑之意。 蒋正余光瞥着那漆黑的棺椁,忍了又忍,终是克制不住地将人捞进怀中,埋头在她耳边温声道:“若姨娘当真是被人陷害,我自会为姨娘主持公道。人死不能复生,若叫姨娘拖着清白身子陪葬,我也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