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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夯土房排列凌乱,路面泥泞不堪,连着几日阴雨,水凼与寸许深的淤泥遍布,殷殷斜觑了一眼沈还脚上纤尘不染的织金云锦朝靴,讪讪道:“大人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沈还伸手接过车夫递来的青罗伞,将她遮入伞下。 他这份久居高位的凛然气势,自然而然地让人对他毕恭毕敬,但其实,这些时日下来,倒也发现,他本人并不是个太拘于虚礼的人。 更何况,有一再有二就容易多了,殷殷比上回要坦然得多,由着他遮住斜风细雨,一并往巷子深处走去。 殷殷最终停脚在巷子最西侧,一间面阔三间的夯土房伫立在眼前,沈还看过去,外墙尚算整洁,应当也算是整条巷子里条件中上的人家了,但也实难负担她母亲所用的那些名贵药材。 殷殷推开篱笆院门,引他入内,一时犯了难。三间正房,她们三人住着正合适,并未辟客厅,寻常市井人家也没那么多的排场与讲究,寻常来个四邻,便是檐下灶间也能坐得,但眼下来的这位,恐怕不是个好招待的主。 殷殷迟疑了下,引他往耳房走:“条件简陋,大人海涵。” 沈还没说什么,却在迈入这低矮暗沉的耳房的一瞬间,眉头皱了皱。 殷殷回头看他一眼,没忍住轻笑了下。 她不愿意让他来,无非是单纯不想他来,外加怕怠慢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穷困有什么值得遮掩的。 不偷不抢、安分度日的寻常市井生活若也要羞于见人,实在是人心不古。 但他这样皱着眉找地下脚的窘样,也的的确确有几分好笑。 殷殷掩唇,取了只木桶,从他身旁快步溜过,语音里含了一丝轻笑:“大人先站会儿,我去打点儿水。” 看似落荒而逃,却分明就是在嘲笑他,沈还气笑,环视了这屋子一圈。灶间和饭厅合二为一,屋子低矮得仿佛天光都透不进来,大白日里仍旧暗沉不已,长时间无人居住,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闷味,令人有些胸闷。 他迟疑着走到后门处,去推那扇扣着的木门,门体黢黑,似乎还沾染着灶间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尘烟,沈还眉头蹙得厉害,迟疑着伸手将搭扣解下,单指飞速地将门推开。 那门砰地撞上土墙,惊起一阵斑驳掉落的土灰,沈还没料到这一遭,一时间直面迎上,连忙拿衣袖一挡,但仍有部分漏网之鱼,竟生生受了一回呛,微微屈身咳嗽起来。 殷殷回来时恰巧撞上,没忍住低笑出声。 沈还抬眸看来,分明肃杀的眼神,配上这样冷峻的眉眼,但仍没能震慑住脱离了蒋家那个龙潭虎xue的殷殷。 井水寒凉,殷殷在灶下蹲身,借着灶台的掩映,低低笑了片刻,取了把枯枝生火。 火折子一燃,浓烟随之而起,沈还脸色立时森然起来,强自镇定地大步迈出后门,立在窄小的檐下,和屋后那条泛着雨水腥味儿的排水沟面面相觑。 殷殷从灶后看过去,见着他这如遇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模样,埋头吃吃笑了一阵。 等将粗些的柴禾也引燃,殷殷将刚打进来的半桶井水倒了小半入锅中,麻利地挽袖,将染了不少尘烟的锅里里外外地刷了三遍,又再清洗了两次后,才堪堪觉得这锅可以再用了。 沈还和那水沟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回头见她还一事无成,不免心梗。 殷殷失笑,又去拎了半桶水回来,将水烧温,把桌椅全都仔细擦拭了两遍,才请他落座。 “大人要看公文吗?” 沈还觑了一眼这黯淡的光线,无言。 殷殷笑说:“那您在这儿打个盹儿?我去收拾。” 沈还没出声,她自个儿看了下这略矮的桌椅,又觑了一眼他的身量,也觉得过意不去,略微想了想,虽说有点不情愿,但毕竟连那事都做过了,再忸怩也显得过于矫情,于是道:“那您稍等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我房间,好了过来叫您。” 说完也不待他应答,端了清水抹布,快步奔向西屋。 屋内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陈设,殷殷长呼出一口气,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拢成一堆,来回小跑了四五次,全数抱到丁层云房间放好,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将床榻和桌案都擦拭了一遍。一转头瞥到几上设着的琴和筝,正欲抱出去,忽地瞥见沈还往这边走来,心跳登时又快起来。 她转身将门反锁上,来不及管筝,抱着琴走到衣柜前,蹲身将衣物挪出来,再将琴藏至最底层,然后才将衣物往上堆叠。 叩门声响起,殷殷来不及再整理最上层被翻乱的衣物,抱着床单被褥过来开门。 沈还站在门口,殷殷执起床单一角,同他道:“您稍待,很久没住人了,我先换一下。虽旧了些,但都是我自己洗的,干净的。” 殷殷站至架子床前,将被褥挪至床角,俯身去换床单。 沈还自个儿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一间屋子,独有空落落的一桌一几,另角落里摆着一只圆角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实在是太过简陋与寒酸。 殷殷将床单理平整,正躬身换着被褥,忽觉脚踏一动,随即被人从背后环住。 沈还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殷殷。” 殷殷手顿了一下。 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着实是种新奇的体验,值得怔忪上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