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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蹊被江寄余说得愣了一下,太奇怪了,哪有像江寄余这样安慰人的。 江寄余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纸巾,他犹豫了一下,用手背很轻地抹掉李成蹊流下的眼泪:“别哭,我知道你很难受,但哭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李成蹊抽了一下鼻子:“那什么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看你想要什么。”江寄余说,“是要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是忠诚与自由。你想要的东西不同,那么我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就不同。”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江寄余永远条理清晰。 “如果你想保持一个完整的家庭,那就去跟李叔叔谈一谈,绝大部分出轨的家庭并不会因为‘出轨’这件事就此破裂,因为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婚姻意味着稳定的社会关系、共同的财产分配,这些都远比彼此之间的感情重要。” 李成蹊听得呼吸一滞:“可是……” 可是这并不是李成蹊想象里的婚姻。 “如果你认为这个家庭继续维系下去,对你们彼此都是伤害,那就去找你的mama坦白一切。离婚在现在社会里同样很常见,如果你mama也认为男性婚内出轨这件事无法接受,那就双方协议离婚,做好财产分配,商议好你的抚养责任以及未来的赡养责任。” 原来父亲出轨这样的事情,在江寄余眼里也只有这样两种结果。 “我不知道。”李成蹊觉得头有些晕,她抬起头,越过江寄余的肩膀,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我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你说得都对,但是那个人是我的爸爸啊,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一方面,我不能接受他出轨,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太恶心了,但是另一方面,像你说的那样——协议离婚、分配财产,我也觉得好可怕。” “百分之三十几的概率,怎么就发生在我身上了呢。”李成蹊抬手捂住脸,她后退一步,肩膀靠着墙,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我mama要怎么办呢?她要怎么接受这件事,真是太……” 李成蹊靠着墙蹲了下来,抱膝大哭。 江寄余也蹲了下来,他抬手轻轻地拍着李成蹊的后背,就像江奶奶安慰他时一样。 “我应该没有给你讲过我家的事。”江寄余用最温柔的声音在李成蹊耳边说道,“我爸是个警察,缉毒警察,这是为什么奶奶病成这样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的原因,我们都联系不上他,也不应该去联系他。我们长大就是不断地做选择,而选择就意味着放弃和失去,就像我爸这样,人的选择是没有对和错之分的,只要你自己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妈在我十岁那年,因为癌症去世了。”江寄余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当时奶奶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每年有八百多万的人死于癌症,这并不是个小概率的事件,我们要学着接受这些概率事件发生在我们身上,甚至可能性是0.000001%的概率,也许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这并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而人类很了不起的一点就是,我们能够去容纳这些概率事件。生病了就去治病,治不好就接受死亡,生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就算某一天我也因为癌症去世了,也只不过是那八百多万分之一。”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在任何时间发生在任何地点,我们都没有什么不一样,要求学着接受——唔,李成蹊?” 江寄余的概率事件还没讲完,李成蹊忽然扑了上来,搂住江寄余的脖子,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说:“好的,我知道啦,你不用再说了,你难道不会难过吗?你难过的话,就不用说这样的话,我只是哭一会儿,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江寄余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悬在了李成蹊后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幸好不用江寄余犹豫太久,李成蹊就松开了手,他们肩膀挨着肩膀,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李成蹊很不讲究地用自己这件只穿了一次但可能就要报废掉的新裙子擦了擦脸:“我其实从上中学开始,就有点烦我爸,因为他总是说话不算话,每一次都说了要接我,但常常因为临时有病人或者手术,就放了我的鸽子,害我一个人在学校里等好久。其实我可以不要他来接我,我就是很不喜欢等,尤其是等到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江寄余附和着点了点头:“我爸也是这样,每一年都说今年过年一定回家吃饭,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也没有等到他。以前还有奶奶跟我一起,今年……” “今年你来跟我和白老师一起过年吧。”李成蹊说话还带着鼻音,但她干脆地截断了江寄余说到一半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等,我还会主动走到你家楼下,就算烦死你也要把你带走。” “好啊。”江寄余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李成蹊继续絮絮叨叨地跟江寄余说李医生的故事:“我只有在小时候才比较喜欢爸爸,因为mama不让买的零食玩具都可以偷偷找爸爸买,那时候他会带我来医院,我看他给别人看病,觉得当医生可真威风,长大以后我也要当一个医生。” 江寄余很安静地听着,李成蹊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件事还是很恶心,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就算只有我和白老师,我们俩个也能生活的很好,那这个家就不要他了吧。不管我妈怎么想,反正我是完全接受不了继续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我已经足够大了,可以去接受和面对这一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