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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远将院中的一花一木记在了心中,暗暗打算回府里给沈栀修个一模一样的,反正他爱看她看书刺绣,这样雅致的居室只会衬得她更加乖巧,康平远越想越觉得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想到了沈栀进门后的惊喜模样。 “康镇抚请坐。”沈栀动作时露出一节皓腕,那是康平远前世求而不得的颜色。 康平远的眸光暗了一分,浅笑道:“沈小姐倒是不必如此客气,唤我一声康公子或是康大哥都可以。” “倒是不必。”沈栀抬眸,“我与康镇抚素不相识,称呼一变,关系就乱了,容易遭人闲话。” 康平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栀:“素来知道沈三小姐克己守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是不知沈小姐平日里都是哪位嬷嬷教导?” “无人教导,读过几本书罢了。”冬雀给康平远倒了杯茶,而后便同冬羽一起站在了旁边,没有走的打算。 康平远看了她俩几次,可她们都没有好似没看见一般,像根木头似的,呆呆杵着。康平远的笑容有些干:“不知沈小姐往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沈栀眸光淡淡,随便说了几个书名。 与康攸宁差不多,康平远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康献忠曾叫他上私塾,但他觉得读书还不如学武,去了两天就没去了。他肚里没什么墨水,这会儿听沈栀讲话,也是云里雾里的,只能动动手指,示意熊奔先记下来,接着又继续攀谈几句,问这些书讲的是什么。 “你也知我家中还有一个幼妹,就是因为学问做得不踏实,前几日在宫宴上出了洋相,我身为兄长十分着急,可却不知从何下手。”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自成①。康小姐若想学问做得扎实,光靠读几本书,怕是很难……” 前半句康平远听不大懂,但后半句他倒是一知半解——少时功夫做得足,老了学问自然水到渠成。确实是一句先贤话,但康平远听着却不是滋味,什么叫少时功夫?所以是说他们就是因为少时没好好学,所以活该现在没学问? 沈栀给他的尖锐感又冒了出来,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要一切尽在掌握,他不喜欢沈栀这样,无端落入狮群的那只梅花鹿有了羚角…… “……话也不必这般说,古语有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②,只要愿意学,还是能学好的,沈小姐觉得呢?”康平远在聊不下去之时,又想到了在来时熊奔给他说的那句话——“女子都喜欢让威猛帅气的男子,主子战功赫赫,随便说几句,定能把沈三小姐迷得团团转。” 看来和读书人聊诗词歌赋行不通了,他得换个法子。 沈栀喝了口茶:“但有心之人到底是少数。” 康平远朗笑几声:“你也知我出身益州,我爹蛰伏边境三十载,无人问津时也不放弃练武,我亦如此,人人都道我们回不来,可我们就是回来了,我们康家儿郎的命就不在益州,因为这个念头,当初雍王之乱我们康家一马当先,战功赫赫,这不是有心是什么?” 这是康平远最骄傲的事,果然,他一说完,沈栀便道:“康镇抚确实少年英雄。” 康平远嘴角上扬:“所以,苛求老自成不免有些迂腐,倒是不如有心,博上一搏,云散月明。” 沈栀赞同地点了点头:“康镇抚的传奇在京中大街小巷确实广为流传,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出了话本子,既然康镇抚提起这事,沈栀好学,不免想多问几句,当初益州大捷,大将军江彧鸣金收兵,已是要议城下之盟,为何康镇抚突然激进赤水峡关?我一个女子亦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不知是什么让康镇抚有了此等决策?” “那自然是……”康平远张口就要答,却又生生停住,冷汗忽生。 京中盛传康平远射艺惊人,说他一箭三雕直取东胡将军的眼睛,但却没人想过时间问题。雍王犯乱,益州守备临时编入江彧军中,军中只能有一个统帅,大帅鸣金收兵人人皆知,康平远却不管不顾骤然出击,这是贪功,还是违抗军令?亦或是别的什么可能? 康平远的心忽然乱了,当初他带着三千轻骑夜渡赤水,带的全是自己的亲兵,以排查敌寇的名义去的。后来班师回朝,皇上密函来得倏然,康平远还未反应过来,当初那些陪他夜渡赤水的兄弟一夜间被屠尽……康家的荣华富贵是用三千条人命换的。 皇上当初就警告过他,若是说出去,便是杀头之罪…… 康平远对着沈栀这张好奇的脸,眼底尽是恐惧,险些说漏了,他背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只能装傻:“京中的话本多有夸张之词,沈小姐听个热闹便好……” “原来是这样……” 康平远颇有几分自己打自己的脸的感觉,他最仰仗的成就,在自己的一句话间,忽然一文不值。 沈栀继续问:“那当时的情境到底是如何?” “额……打打杀杀的场面,血腥气太浓,沈小姐还是别打听了,咱们继续求学论道。”康平远尴尬地转着话题,但他很明显地看见,沈栀眼底对他流露出来的轻视,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的耳光,不重,但是很响。 “攸宁近来都在求学,可看了很多书,终究是不得章法,不知沈小姐是否愿意到府中做客,你们两人一道学习,说不定可以相互精进……” 沈栀抿了一口茶:“旗鼓相当才能相互精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