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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一回头,在看见mama脸上露出那种很打扰别人表情的一刻,鼻子不可抑制地酸了,她没哭,只是用力眨了两下眼,头昂很高。 李佳音mama顾英是跟黎梅一前一后进来的。 “是李佳音的mama吧?坐,请坐。”老张是第二次见顾英,不及和黎梅熟,因此特别客气地打了招呼。 “这样啊,你们看,两个孩子呢都在这儿,我这问半天话都不吭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这个当班主任的到现在都不清楚。不管怎么说,同学之间闹矛盾很正常,但是,动手打人肯定不对,周天?”老张试探地看了看周天,“你是班长,这个道理更应该知道的,是不是?” 周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嘴唇紧抿,还是不吭声。 黎梅看她这样子顿时来气,一把拽过她,硬是拽到李佳音母女跟前,语气却软了: “那什么,李佳音mama,我家孩子不懂事实在不该动手打人,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道歉,要是孩子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带着去医院看看?” “我从昨天挨打后就一直头晕,需要做脑部CT。”李佳音抢在顾英前头开口,她拉住顾英的手,暗地里掐了一下,随后,死死地凝视着周天,带着两人之间才懂的挑衅。 顾英有些意外地看看李佳音,又为难地看看黎梅,一时间,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 “李佳音,你想讹人吗?”周天尖锐地盯向她,“你有种,宁愿吃辐射也要讹我们家几个钱。” 李佳音哭了,她眼圈一红,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张老师皱眉喝止了住周天:“班长!” “她骂我爸妈,所以我打了她,我不会允许别人侮辱我爸爸mama,绝对不会!”周天忽然转头,直直望向班主任,那双眼睛里,蓄了一层薄雾般的泪水,但也只是在眼眶里打转。 “老师,我没有,我只是提醒班长记得还钱,她就打了我。”李佳音躲到顾英身边,泪眼婆娑地把自己的恐惧表露得很直接。 老张已经越听越不明白,疑惑地问周天:“欠同学钱了?” 周天心里那根刺像被人晃了晃,蚀骨的疼,她悄无声息地绞紧了手指头。身子被黎梅的手一扯,黎梅几乎是逼着她就范: “道歉,跟李佳音先道歉。” “我不,她骂你和爸爸,我不跟这种人道歉。”周天挣着往后退,她本来可以忍住不哭的,可被mama一拉扯,眼泪很快就要绷不住了,那双眼里,满是绝望,“我不道歉,我不会跟这种人道歉……” 她拧巴劲儿上来,谁都拿她没办法,黎梅拽着她,活像以前大人提溜着犯错的小孩子,而小孩子则拼命躲。 “这是咱家欠李佳音的,永远欠人家的,你道歉不道歉?”黎梅眼睛也红了,她身上还系着围裙,来得急,没能想起来摘下,跟顾英干净体面的打扮一对比,就是城中村外来务工的模样,非常底层。 顾英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想劝黎梅,忽然被李佳音那两道极其冷淡而凶狠的目光镇住,那压根不是一个十几岁姑娘该有的眼神,顾英叹气,她本就不是擅长交际的人,只能作罢。 老张头一回见周天有情绪这么激烈的时刻,很诧异,也很迷惑,刚要出来打圆场时,黎梅把周天一松,眼红通通的: “行,你不道歉,mama跟李佳音道歉。” 周天一下哽咽了,她飞快抹去摇摇欲坠的眼泪,走到李佳音面前:“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李佳音下巴微抬,施舍地看着周天: “希望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班长,就可以随便打人。” 这一瞬间,周天觉得青春期真是绝望极了。 她只想长大,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明天自己就是个大人。但她同样清楚,就算钱还清了,也永远欠别人的,她因而感到更加的绝望:是不是她跟mama就要背着这个原罪过一生? 周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办公室,她关上背后的门,里面,mama还在不断愧疚地跟顾英说对不起,没完没了的对不起,压的人永远出头之日的对不起。她实在不能细看mama的每一寸表情,她受不了,一点都受不了。 她知道,也许mama会告诉老张什么,也许不会,李佳音也许还会讹一笔检查费,也许不会……周天觉得自己脑袋要炸了,她步子很快,几乎是跑着奔向了实验楼,一口气爬到五楼,确定四下无人,才大喘着气缓缓蹲下,在楼梯间对着墙撇开双腿捂脸哭起来。 她没有任性的机会。 代价就是自己mama要低声下气地跟人赔不是,代价就是mama可能要多负担几百块的检查费,代价就是自己最终还得低头。 她再也没了那一刻甩李佳音一巴掌的痛快,只有悔恨,无穷无尽的悔恨。 肩膀那忽然被人轻拍了下,周天一惊,回头扬起了脸。 是第一名。 周天脑子里先蹦出来的是成绩,而不是梁嘉树三个字。 下一秒,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冲男生命令说:“不许看,你转过身去!” 强烈的羞耻感像鞭子一样,抽到了脸上,周天厌恶暴露自己的脆弱,除了她自己,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同样会像个小女生一样痛哭无助。 梁嘉树显然被她的锐利震了一下,他锁上实验室的门,走下来时,看到的便是女生像不舒服似的瘫坐在地,修长的小腿没所谓地沾了灰尘也不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