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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灼生春 第13节

    父亲既然来了京城,就要去祭拜下母亲,即使这里只是衣冠冢,正好趁着这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慕湛微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用小池子养小鸭子吗?我在庄上给你挖了一个小池子。”

    小池子养小鸭子?沈灼一怔,她什么时候想用小池子养鸭子了?她养鸭子不会养湖里吗?沈灼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私人泳池。

    但是姨母觉得她年纪太小,学凫水太危险,没答应。沈灼就去缠着表哥,让表哥给自己挖一个可以凫水、养鸭子小鱼的小池子。表哥缠不过她,最后答应了。

    但是正在准备挖池子的时候,姨母不让她随便去找表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没想到表哥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沈灼心情有些复杂,要在前世这年纪,她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表哥一向顺着自己。但经历了后面的事后,她才知道表哥对自己有多好。

    萧毅算事事顺着自己,她也从来没对他提过那么多要求,倒不是觉得萧毅不会答应,她就是莫名地不想说,也只有对着姨母和表哥,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提要求。

    慕湛见小姑娘目光晶亮地看着自己,心中竟然有几分欣慰,总算没白疼她,还记得这件事。

    慕湛没说他庄上的小池子,早在七年前就挖好了。本来他想瞒着她,给她一个惊喜,他哪里想到这惊喜居然等了七年。

    镇北王见两人居然打起了哑谜,好笑地摇头,“时辰不早了,老大你送夭夭回去吧。”

    慕湛起身说:“夭夭,我们走吧。”他也不想她留在这里太久,慕洵那小子意图太明显了。慕湛能在京城生活得如鱼得水,涵养气度都是一流的,等闲不会轻易动气。可慕洵那过分露骨的神态,让慕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还是早点带小姑娘离开比较好。

    镇北王等两人离开后,看着低头喝酒的慕洵,他吩咐儿子说:“老二,你要明天有空,可以去杜府一趟。”

    老二和杜家姑娘即将定亲,他现在登门去杜家,杜家应该会让两人见一面吧。怎么说也要成亲了,该让他婚前见妻子一面。

    慕洵没吭声,他不会傻到问父亲,为何兄长可以娶沈七娘,他却只能找个庶女,因为在京城世家眼中,他就是一个庶子。

    以前慕洵并不在乎自己妻子是谁,杜家姑娘、或者是母亲坚持要自己娶的表妹,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甘心了。凭什么慕湛什么都比自己好,他明明只是父亲留在京城的弃子而已。

    慕洵的心思直白到镇北王一眼就看透,不过儿子不说,镇北王也没点穿,这孩子只是一时糊涂,过几天他就能想明白了。他可以娶贺兰氏,或者北庭任何一家贵女为妻为妾,但沈家的女儿他就别妄想了。

    镇北王拍了拍次子的肩膀,起身去外书房。他的书房里已经坐了一人,镇北王大剌剌地坐在来人面前,“喝酒吗?”

    沈清道:“不用了,王爷,我们长话短说。”沈灼以为父亲不会跟镇北王私下见面,却不知道沈清出了萧太夫人院子后,就换装秘密来了镇北王府。

    沈清和镇北王这对看似已经决裂的连襟,实则每年都会见面,两人私下甚至还有密信联系。镇北王远离京城,即便在京城有诸多布置,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京城情报。

    而沈清却可以给镇北王最准确快捷的情报,当然沈清也借助镇北王的权势,比自己岳父更早地当上了中书令,两人是互惠互利。

    镇北王倒是不急着跟沈清说公事,他给沈清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跟他叙家常,“夭夭年纪也不小了,开始说亲了吗?”

    沈清道:“她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几年。”沈清绝口不提他之前准备跟萧家议亲的事,先不说女儿不想嫁了,就算女儿没意见,他也不会跟镇北王说。

    没人比自己更清楚镇北王心里打什么算盘。要不然当初阿姊(顾王妃)为何要分开夭夭和慕湛?就是她发现镇北王对夭夭不同寻常地疼爱。

    夭夭是很乖巧贴心,惹人喜爱,但镇北王是什么人?他膝下庶女众多,也不见他有关心过,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夭夭乖巧对她特别疼爱?他肯定是动了别的心思。

    是以阿姊才让夭夭和阿湛分开,沈清心里未尝没有惋惜,如果阿湛不是镇北王世子,他真想把夭夭嫁给他,除了身份这孩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以为你看上了英国公府,原来不是。”镇北王似笑非笑地说,“想来也是,区区一个国公府能跟我们镇北王府媲美吗?”

    沈清淡淡道:“镇北王府门第太高,我只想让夭夭嫁给性子温和敦厚,能对她好的人。”

    镇北王哂笑一声:“天真!就夭夭那样,你让她嫁个庸才,那人能护得住她?”镇北王顿了顿说:“当然你我在的时候,自然能护得住她,可我们要是不在了呢?你确定你那两个儿子能护得住?”

    沈清脸色微变。

    镇北王说:“当初岳父还在,可阿隽还是当了我的王妃。”顾王妃名隽,当初顾王妃嫁给镇北王时,顾中书还活着,只是他那时已经重病垂危,就在熬日子了。若非如此,镇北王也不可能娶到顾王妃。

    第22章 镇北王(六)   镇北王的承诺……

    提起往事,沈清道:“夭夭和阿姊、阿顾她们不一样。”

    顾家是五代单传,到了他岳父这一代,六亲全无,即便是过继都找不到近亲嗣子。他们沈家家大业大,他还有两个亲弟弟,家里还有那么多侄子,夭夭怎么可能会落到阿顾当年那为难的境地?

    镇北王哂笑一声,“当初岳父还把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让阿隽招婿,让你扶持顾家,可顾家现在如何了?”

    沈清无言以对,顾家现在一个人都没了。

    也不是镇北王和沈清不照顾妻族,而是顾王妃、顾夫人都拒绝了丈夫从族里过继孩子的提议,两人都说没有千古不灭的家族。

    天意让顾家绝后,她们也没必要逆天而行。无论是顾王妃还是顾夫人,死后都想葬在父母身边。只是顾王妃生前提出了,镇北王没答应。

    顾夫人跟丈夫感情好,她屡次想说,可每次看到丈夫,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沈清也知道妻子的想法,但妻子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镇北王缓声道:“当初我跟阿顾发过誓,只要我活着,下任镇北王只会是阿湛,现在我对你还是这句话。”不管外人怎么想,在镇北王心中,自己的继承人只有阿湛一人。

    沈清神色微动,镇北王轻笑一声,“再说你看上的英国公府又比我们好上多少?萧毅他大哥活不久了吧?”萧毅年少有为,又是嫡次子,一旦嫡长子病逝,英国公府恐怕有的闹了。

    沈清说:“我没想夭夭嫁英国公府。”

    镇北王浓眉一皱,他情报要是没出错的话,萧家都快跟沈家下聘了,他这是反悔了?“萧家做了什么事?”镇北王第一反应就是萧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夭夭的事,才让沈清反悔。

    “他们没事。”沈清不欲多言,“我只想给夭夭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

    “为何?”镇北王不觉得沈清是个天真的人,他要天真的话,也不会比岳父早十年当中书令了,所以他为何非要夭夭嫁个门第低的人家?

    沈清言简意赅地说:“阿姊和阿顾身体都弱,我担心夭夭身体。”女儿上回说起妻子和顾王妃的身体,沈清也开始担心女儿将来会跟妻子和顾王妃一样。

    当初妻子和阿姊为了求子,都吃了不少苦,他不忍心女儿再走她们的老路。想要男方不纠结于子嗣,他只有找比沈家门第低的人家,这样才能压下女婿的不满。

    镇北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夭夭就更要嫁过来了。”

    沈清双手抱胸,“你舍得阿湛将来无嗣?”

    镇北王不答反问:“你觉得阿湛疼夭夭吗?”

    沈清颔首说:“阿湛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他有这么一个爹。

    镇北王道:“夭夭是阿湛看着长大的,两人将来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也有兄妹情分,阿湛薄待谁都不可能薄待她。”

    镇北王顿了顿继续说:“两人将来若是有嫡子,那是皆大欢喜;万一没有,你还怕阿湛让夭夭受委屈吗?你若换个门第低的人家,还是那句话,我们能护她一辈子吗?但阿湛肯定能护着她。”

    沈清默然无语,他不得不否认,镇北王这话让他心动了。找门第低的人家,他活着自然能护着女儿,可他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

    而夭夭和阿湛即便将来没有夫妻情义,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即便阿湛将来成长,没了儿女情长的闲情逸致,夭夭对他也是不同的。

    镇北王这时轻敲书案,缓声道:“再说你就不想换一片天看看吗?”

    镇北王这句话,让沈清微微抬眸,朝中都说镇北王一脉飞扬跋扈,有反心,但这句话起码说了百余年了,也不见北庭有什么动作。

    沈清早感觉他这位连襟胸有大志,可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自己说,沈清正色道:“沈家世代忠君。”沈家是从不站队的忠君之臣,这是沈家立身的根本,沈清不可能自毁长城。

    镇北王调侃道:“所以你要趁着还有精力,赶紧纳几个妾,多生几个庶子,说不定还能陪着我们孙子长大。”沈家世代忠君,但忠的“君”又不是固定的,沈清可以忠于大梁,而等他儿子长大,就可以换个“君”了。

    镇北王刚来京城,但从儿子和外甥女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沈家内院出事了。沈清读书做官精明,但内宅方面却糊涂得很,当初自己就让他纳妾,别让填房一家独大,免得养大了填房的心,他非要犟着不肯,现在后悔了吧?

    也不知这小子想什么?他要真觉得对不起姨妹,就干脆别娶填房,既然娶了,那就好好对夭夭,这样也算对得起姨妹。现在家里被他弄成这样,后悔都来不及,镇北王庆幸这小子在公务上没这份糊涂,不然两人也不会合作这么久。

    听到镇北王说起自己私事,沈清苦笑一声,当初阿顾去世,他续娶柳氏时镇北王曾劝自己,既然都已经续娶了,那就干脆多纳几个妾。

    可沈清不愿意,他心里想着始终是阿顾,续娶柳氏已是不得已,他不想再多找几个人,不然他将来都没脸去找阿顾。

    可他哪里想到自己这行事,居然养大了柳氏的胆子,让夭夭受了那么多委屈,更没脸去见阿顾了。而经过这一事,夭夭和五郎、六郎肯定心里会存了隔阂。

    沈清思忖着等过段时间去族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孩子,他总要给夭夭留个贴心的兄弟。自家的家事,沈清不想多提,“你这次前来是给你家老二娶妻?”

    镇北王说:“阿湛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抱孙子了。”慕洵的婚事只是顺带,他的婚事还轮不上自己cao心,母亲和小贺楼氏早给他选好了妻子和妾室人选。

    沈清没接镇北王的话,他只是心动,还没确定真要把女儿嫁到镇北王府,北庭太远了,他舍不得女儿远嫁,“你该准备也要准备起来了,圣人最近身体有些不好。”

    镇北王闻言神色一正,“他生病了?”

    沈清说:“圣人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他平时掩饰得宜,大家都看不出来。”沈清是天子近臣,圣人能瞒着外人,但瞒不过他们这些近臣,“但他这段时间不上朝的时间多了。”

    大家都觉得圣人不上朝是因为林婕妤,但没人比沈清更清楚,林婕妤只是一个幌子,就像圣人好色好得众所周知,可谁知道圣人年少时有龙阳之好。

    沈清的姑姑文惠皇后是圣人的嫡母,圣人三岁丧母后,就由文惠皇后抚养,后来圣人能被册封太子,沈家和文惠皇后出力不少。

    也正因这份情谊,圣人登基后一直善待沈家,若不是沈家没有适龄的嫡女,文惠皇后也无意从娘家挑选女孩子入宫,当初也轮不上杜家的姑娘当太子妃。

    “我知道了。”镇北王亲自给沈清倒了一杯酒,跟他碰杯表示感谢,“我的提议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和阿湛绝对不会让夭夭受委屈的。”

    沈清举杯一饮而尽,养女儿太cao心了。

    沈清和镇北王商量着沈灼的婚事,沈灼和慕湛也在说起沈灼的婚事,这倒不是沈灼有意跟慕湛说起,而是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又遇上了萧毅。

    慕湛说要送沈灼回家,他刚让人牵来马,却不想沈灼对慕湛说:“表哥,晚上夜露寒凉,你跟我一起坐马车吧。”沈灼担心表哥身体。

    沈灼的话让慕湛身体微微一僵,他垂目看着满脸关心的小姑娘,心中难免涌起啼笑皆非之感,在夭夭心目中自己身体要有多弱?

    沈灼已经坐在马车里,她撑着帘子对慕湛说:“表哥你快进来。”他们刚用完晚膳,外面凉风习习,她担心表哥被风吹久了会闹胃病。

    慕湛扶额,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大了,怎么可能随便跟成年男子共乘一车?

    沈灼当然知道自己跟慕湛共乘一车不合适,可表哥不一样,表哥身体不好,她怎么能让他吹冷风?再说他们马车里还有丫鬟,外面还有车夫,也不至于被人说闲话。

    慕湛本想拒绝,但看到沈灼关切的目光,他挥手让下人将马牵了回去,他坐上了马车。沈灼的马车宽敞舒适,慕湛坐着也不觉得狭窄,他轻叹地对沈灼说:“夭夭,我身体没那么弱。”

    “我知道表哥身体好,但身体保养非一朝一夕之功,总要从小处注意的。”沈灼很贴心地维护着表哥的自尊,“我听说武将年纪大了都有很多病,我不想表哥以后也这样。”

    慕湛知道自己是劝不了这丫头了,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找个机会,跟她证明下自己身体真没问题?

    第23章 心动的慕湛   茶言茶语

    沈灼达成了目的,很乖巧地给慕湛倒了一杯热水:“表哥喝水。”

    慕湛看着她满脸讨好的笑容,又好气又好笑地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去别庄住的?不喜欢跟你继母住一起吗?”

    沈灼本来不想跟表哥说自家私事,但慕湛的语气太温和,他又从小给沈灼无所不能的感觉,让沈灼不由自主有了倾吐的冲动。

    沈灼低头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倒是没关系,但阿耶心情很不好,我想他松快些,所以想去庄上住几天。”

    慕湛沉默片刻,语气越发柔和地问:“所以是姨夫让你去庄上住的?”

    沈灼说:“不是,是我自己想去的。”

    饶慕湛聪明绝顶,都被小丫头弄糊涂了,“那你怎么会认为你去庄上住,姨夫就会开心?”她这是火上加油吧?

    沈灼道:“我留在家里一天,柳氏就不舒服一天,她不舒服就要折腾,我走了,她不就不折腾了?我也不想跟她闹了,我怕——”

    慕湛问:“你怕什么?”

    “我怕我将来会后悔。”沈灼轻叹一声,“毕竟陪父亲一辈子毕竟是柳氏不是我。”前世她就后悔了,所以这辈子她想换个方法。

    慕湛听着小姑娘故作老成的感慨只觉得好笑,他对沈灼说:“夭夭,你那两个弟弟是姨夫特地为你生的,姨夫怎么可能因为他们而委屈你?”

    沈灼茫然看着慕湛,“为我生的?”什么叫为她生的?

    慕湛沉吟了一会,跟沈灼讲起了长辈的旧事,“夭夭,你可知姨夫和姨母当年差点成不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