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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侍卫听见异响,大声问:“殿下可有吩咐?” “没有!”荣检吼道。 他渐渐松了手。他是皇长孙,是太子的独子,他出生时,正逢温将军大胜北漠的捷报,父亲抱着尚在襁褓的他喜极而泣。十余年间,父亲待他如珍似宝,连厉声斥责都少的可数。父亲从不在课业上对他过分要求,从不期盼他获得祖父的青睐,父亲在意的永远是他的健康和安危————这才对。 儿时曾当着父亲的面对母亲说,不想让父亲登基做皇帝,不想做一国储君,怕父亲变得像祖父那样不近人情,看也不看他一眼。 母亲捂住他的嘴请父亲恕罪,父亲却刮了他的鼻头向他保证,只要检儿还是检儿,父亲就永远是父亲。 如今检儿还是检儿,父亲您为何背弃承诺,撒手而去了呢? 冯夙这才从地上爬起,整整凌乱的衣冠,嘴角的伤口生疼,也毫不在意,只是痛惜的说:“太子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今的样子,该是何等痛心,殿下,你不要忘了,无论有没有太子,你都是大祁皇帝的嫡长孙。这江山理应是太子的,理应是殿下的!” 荣检也从地上站起,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冯夙知道他听进了几分,继续道:“殿下现在该做的,是换上衰服去大殿守灵。极尽悲戚之色以示哀思,上书宽慰陛下以示纯孝,出殡后立刻请旨离京以避觊觎之嫌!而不是威胁陛下去追究所谓的真相。” 荣检看上去,已经冷静多了,尽管他浑身疲累,头疼欲裂。 冯夙走到大殿门口,敞开殿门吩咐太监:“服侍长孙殿下更衣。” 擦一把嘴角的鲜血,头也不回,施施然离开东宫。 太子薨世,按照惯例文武官员须在闻丧次日起宿在各自的衙门三日,不得食rou饮酒,不得作乐谈笑。 徐湛是吏部在册的官员,隶属都察院,便跟着父亲在都察院住了三日,白天随父亲处理公务,晚间便窝在父亲那摆上一张床铺后将将转的开身的值房里读书。 值房里又闷又潮,不知父亲平日如何忍受,刚进来时,徐湛忍不住低声感叹一句:大祁的官真是难做。 赶上父亲心情不佳,一眼扫过来,淡淡的说:“舜发于畎亩之中,背。” 徐湛便像个学童一样的背着双手,去背“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句子,早秋闷热,门窗大敞着,同僚们来来往往,皆心领神会的掩口忍笑,若非太子大丧之际,免不了要伫足取笑他一番。 徐湛面红耳赤,林知望则视若无睹的在一旁审阅公文。背书的声音停下来,便吩咐道:“背二十遍。” “爹……”徐湛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父亲。 “嗯?”林知望威胁般的给了个音节。 徐湛规规矩矩的照做。 晚间,服侍父亲洗漱更衣,铺床叠被,殷勤的紧,这才令父亲展颜。只是这场景不知羡煞多少已为人父的官员,身居高位的父亲,年少得志的儿子,是注定要成就一段父子同朝的佳话了。 徐湛抱着枕头在床边犹豫许久,他没有与人同榻而眠的习惯,何况是他一惯敬而远之的父亲。 “收收你那大少爷脾气。”林知望倚在床头看书,哗的翻过一页问:“日后也跟你媳妇分床睡?” 那可不行!徐湛红着脸将枕头被子往床上一扔,和衣蹭了个床边躺着。 林知望也不理他,心想夜里摔下去一两次也就改了,便熄了窗台上的灯烛。 到了夜间,林知望迷蒙之中听到响动,睁开睡眼,只见徐湛穿着单薄的衫子蜷缩在窗边睡着,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想是被他踢下了床。 正要起身,只见他翻身滚了半圈,一头撞在自己的胸口上。睡着了也不肯消停,林知望摇头,扯了半截被子盖在他身上。 又是一觉醒来,林知望混身直冒冷气,身上轻飘飘的,伸手去摸,摸到了自己的衣衫,睁眼一看,徐湛如自己一般,身上空无一物,两床被子皆被他踢下床去。 强忍着揍醒他的冲动,林知望隔过他捡起被子来,掸掸灰,盖在各自身上。 天光未明,窗外梆子声响起,值夜的杂役提醒各位大人起床上朝。 林知望打了个寒战醒过来,就见身边的儿子缠着两条薄被睡的香甜——骑着一条,盖着一条。 他打了个喷嚏,再也压不住火气,掀开被子用力甩了两巴掌,声音清脆。 徐湛从睡梦中惊醒,揉着身后痛麻的皮rou问:“爹,天亮了吗?” “起来读书,下朝之后再料理你。”林知望不愉快的甩下一句话,便起身了。 杂役送来热水供他们梳洗。 徐湛知道父亲一向有起床气的,数十年如一日的早朝也着实将人折磨的苦不堪言,只好踉踉跄跄下了床,抖开官服替父亲更衣。 “回府一趟,安排家里人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分开走,不要太显眼。”林知望沉着脸交代他:“这几日,千从卫和辑事厂的人会四处活动,你待在这里,无事不要出去乱跑,更不要去怀王府。” 徐湛心里有些紧张,故作平静的应下,像应着平日里父亲交代的功课一样。 林知望对着他端详了一阵,相见时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故作少年老成,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替他分忧了。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大步离开值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