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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会大姐并不清楚案情的最后结论。她只知道,那个男人和其父母都被详细调查过,最后并没有被逮捕。在法律上他是清白的。 但他一家人仍然不好过。县城和下面的村子里流传着各种流言,把这事说成什么样的都有。死者家里更是人人情绪激动,声称要打到城里来,让他血债血偿什么的。 他们说到做到,确实跑到城里来发生过几次冲突,每次都是报警才解决的。这一次解决了,下次又会发生。这一家人的生活已经无法恢复正常了。 就这样,他父母决定赶紧贱卖掉房子,一家人逃命似的搬走了。 第6章 海岸孤灯 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姐正在翻一个牛皮纸袋子。她摸到一张对折的信纸:“终于找到了。” 她把信纸递给我。这么大一张纸上,只有一行小小的数字。她跟我说,这个是那男的留下的手机号。 他一家搬走的时候,其实没有和邻居透露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他们是在逃跑,肯定不会随便跟人说去向。 就在他们搬走的前一天,男人到居委会来了一趟,正好遇到这个大姐。 大姐是本地居民的熟面孔,出了名的热情善良。男人似乎也很信任她,就给她留了一个电话。 当时他对大姐说:“留个我的联系方式吧,万一将来我爱人来找我了,你就把这个号码给她。我不常用手机,有时候会关机,但肯定不会换号,一次打不通就再打,我一定在。” 大姐确实是善良又负责。她偷偷留下了联系电话,完全没有泄露给无关的人。大姐知道我母亲出事了,我给她看了一堆能证明身份的资料,包括我的身份证和废弃户口本的电子版,所以我不算是“无关的人”。 大姐说:“其实我也觉得那个人不太正常,但当他说起‘万一我爱人来找我’的时候……怎么说了,他眼睛里的神志是很清明的,他不是真的疯了。所以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要认真对待。” 我收起那张纸,反复感谢了大姐。大姐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在她看来,这可能是一个跌宕的亲情、爱情故事。她希望能帮助我们,让父亲有机会回到儿子身边,重新黏合破碎的家庭…… 我觉得好笑。当然,并不是笑话这个大姐,我真心感谢她。 我只是心情复杂,哭笑不得。 走出居委会办公室之后,我看着手上的号码,忽然琢磨起一件事:那男的对人说“万一爱人找他”……他那时是怎么想的?他认为我母亲一定会去找他吗? 他们以前闹得很僵,他对家庭也没有任何留恋了。他为什么觉得妻子一定会来找他? 我边走边想,走到一条繁华点的街上,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来之后,我拿出手机,恍惚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拨打那个号码。 那男的说自己经常关机,我做好了打不通的准备,没想到电话一打就通了,还立刻被接起来了。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在我沉默的时候,他主动说出了一个名字,是我母亲的名字。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是你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一出声,他听到是个男的,会不会立刻挂了电话?或者我表明身份,说我不是她,是她儿子……他会不会认为我是我大哥,然后也立刻挂掉电话?我怎么说?说“我是她第二个儿子”?他会不会更不理我了? 没法想太多。我深呼吸一下,决定先不说身份。 我学着之前那个女警的语气,用完全无关人员的态度说话,以母亲的名字来称呼她,并把她已经失踪多年的事告诉了这个男人。 他没挂电话,只是静静听着。然后我才说出自己的身份,太好了,他没挂电话。 在电话里我叫他叔叔,他有点不习惯,说听着难受,让我别这么叫。我问他那叫什么,他姓张,让我叫他老张就行。 顺带一提,我大哥没有跟他的姓。我们和母亲一样姓刘。 就在我提到大哥的时候,老张打断了我的话,问我现在人在哪,我说是某某县城。 他让我找纸笔记一下,然后对我报出了一串公交车号码和站名之类的东西。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让我沿着这个路线走,就能找到他现在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了。他想和我见面再聊。 他的态度让我有点不舒服。很不自然。 说这些的时候,他一句废话也没有,也不问我的目的是什么,就像他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不用特意问了。 就像是……他已经预想到了大哥会出事。 我来都来了,只好按照他说的做。 他说的公交车就在这条街上,不难找。路线还挺远的,我得倒三次车,而且都是停站很密集的慢车。为了在天黑之前见到他,我现在就得立刻出发。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闲下来就开始想大哥那边的情况。 我想要不要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现在大哥怎么样了,但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打。 路上,老张给我发了几次短信,每次都是问我到哪了。 等我上了最后要倒的那趟车,老张跟我说他会去车站等我,我下车就能看到他。 这趟车人很少,末班时间特别早,看得出是通往很偏僻的地方。倒数第二站,我下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