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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白鹇补子确实稀松平常。” “不过岑熙穿起白鹇补子来,满身正经文雅,倒是同那麒麟袍的感觉不一样……我还没试过……” 方岑熙下意识觉得后腰一疼。 他冷笑一声:“裴俭让,你昨晚在门外没蹲够?” 裴恭:“……” “方寺正,快上职了,再不出门要耽误的。” 方岑熙这才冷着脸转身,缓缓往大理寺走了。 大理寺还是往常的模样。 方岑熙才踏进大理寺衙门,便引得几个人纷纷投来目光。 前先众人得知他身世,恨不得各个饶道儿走。可如今得知他在保第九死一生,便又多多少少朝他投去些不要钱的怜悯目光。 方岑熙倒也无甚太大反应,只是温温和和地冲着几个衙署轻轻点头,只作是久未见面的招呼。 旁的人这才上前:“方大人,听说这趟去保第受了伤?可好些了?” 方岑熙盈盈轻笑,眼角边也堆出几分耐心的弧度:“也不是什么大事,出门在外头也是难免的,早已经养好了。” “办妥差事,找到周兴,将这顶重要的事情办好,旁的都是小事。” 旁人又问:“他们说你轧着锦衣卫大官的钱呐?追债都追去保第了,此事当真?” 方岑熙登时失笑:“可不是么?” “这番定要上前请功,怕是要多讨些赏子才能还得清了。” 众人便都哈哈化作一场大笑。 这时才又有衙署上前,靠在方岑熙耳侧道:“方寺正,我瞧着昨日有人来府衙上,想找你送帖子。” “可你昨日不在,便将那帖子搁在你桌上了。” 方岑熙又点了下头:“多谢你,我这就去瞧瞧。” 他三言两语从人群中脱了身。 徐步踱到自己桌前,果见一封装在牛皮封子里的帖子正搁在桌上。 素色的牛皮纸封子上毫无装饰,乍看下普普通通。 可方岑熙细细打量几眼,忽又觉得这帖子来的蹊跷。 素色的封子细腻柔软,并不是普通那般粗糙的牛皮纸包。 他索性将封子拆开,里头才跌出“菱花阁”那贴了金箔的帖子。 眼前的帖子华贵,厚重,富丽堂皇,和它低调至极的封子实在不搭。 便是帖子正中的菱花阁三个大字,扣下来怕是都能卖些钱。 至于请柬里头,也是一笔娟秀小字,只不过写得没头没尾,并无请人原因,也无做东之主。 但方岑熙只是见到“菱花阁”三个大字,便已经知晓了这帖子的来处。 裴恭先前与他说过,钱兴同和曾哲收授贿银皆是在这地方。 曾哲如今命丧保第,钱兴同已经算是图穷匕见,这才会肆无忌惮地将这请柬送到大理寺衙门来。 人人皆知菱花阁是这京中的销金窟,并非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够及的地方。 方岑熙于是也并未与人言语,只是暗自收好那帖子进怀中。 衙中一日的时光,过去倒也极快。 待到下衙时辰方到,他便拿着搬屋的借口,匆匆子衙门里离去了。 甜水巷的小院里还只有白浪花的猫叫声。 方岑熙换掉上衙的圆领补子常服,着了身菘蓝色道袍便服。 他将那菱花阁的帖面搁在桌子正中,知道裴恭回来一眼便能瞧见,这才低着头径自往门外走去。 菱花阁立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向来是达官贵人们出入的场所。 方岑熙素衣简饰,来这地方难免还有遭旁的客人多打量两眼。 但他却视若无睹,只管递上了帖页,很快被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引着进门。 方岑熙只觉得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正要兀自掩掩袖口,那头的老板娘便很快又带几个人来,只道一声“得罪”,就不管不顾,直接用一条丝带遮了方岑熙的眼睛。 方岑熙随着这一行人缓缓挪到半路,那熏到让人头昏脑涨的nongnong脂粉味便全然散了,周遭只剩下淡淡的焚香。 方岑熙步子一顿,眼前的丝带随即被人轻轻撤去,身后的门也被随手关住。 他只得低下头,努力适应着骤然撒来的光亮。 等到眼前丝丝缕缕的茫白彻底散去,方岑熙才终于堪堪瞧清楚所在之处。 这屋子陈设简单,雅致非凡,不比菱花阁外头的装潢奢华。 可是这屋中的角角落落,却又无不透着低调的富贵,细究之下,外头的陈设比起这里,显然是九牛一毛。 方岑熙微撩起眼帘,不紧不慢地继续往眼前打量。 这屋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端着茶船的钱兴同,至于另一个,方岑熙却半丝也不陌生。 那人华发长须,眉眼温和,身上套的是件有些发旧的群青直裰。 他虽坐在圈椅上不动也不说话,可脸上却始终带着令人熟悉的笑容。 方岑熙看着眼前场景,登时怔在原地,眼中也尽数被惊诧与错愕填满。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满眼都只剩下血。 他已经快要忘了父亲原本的样子。 是父亲教他君子冠必正,纽必结,得体与仪容向来要注重。 而眼前看着他的这个,不沾半点脏血,唯有满脸慈爱,恍惚比起被砍断手指血rou模糊的那个,才更像是曾经那个堂堂一方知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