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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良木想上前去跟唐云乾说两句话,但对方身边有俩不知是保镖还是助理的人拦着,他一走过去,还离着七八丈远呢,就被一把拉开了。 于是他只能光看着,跟个痴汉似的,一边被那俩壮汉扒拉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债主一次又一次从面前路过。 唐云乾每天穿着颜色不同的大衣,深色系,羊毛的,版型修长,肩位服帖,里面是一套深黑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干净。 男人走起路时背部笔挺,目视前方,有种与生俱来的震慑感和强大感,那双皮鞋头光亮,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当。 尤良木这么远远看着,羡慕之余,又忽然觉得,这资本家的皮鞋踩的都是他们底层劳动人民的脑袋。 无声无息,稳稳当当,把一切都给踩个稀巴烂,踩个面目模糊,也包括希望。 余生稀巴烂的劳动人民尤良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哎!我、我找你!” 嗓门儿挺大的,里头夹杂了冷风与寒气,算是季节限定。 资本家自然是没搭理他。 唐云乾仍是背部笔挺,目视前方,踩着平稳又持重的步伐,走入了那栋由钢筋混凝土砌成的三十层高楼。 * 之后的一段日子,尤良木就继续等,继续堵,像只打不死的小强。 他依旧是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搭两个小时公共交通,独自来到这公司楼下,站着,等着。 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都没磨掉他这股倔劲儿。 起初,这里的保安只当他是来闹事的,见他一次赶他一次,拿着那截黑棍挥他,跟赶害虫似的。 后来渐渐不耐烦了,保安就露出凶神恶煞的本相,嚷嚷呵斥:“滚你妈的!哪来的臭无赖,在这儿影响市容!赶紧滚,再不滚就揍死你!” 如此一番美妙的口舌生花,听得尤良木挠挠头。 可他自尊心是没有的,个性反倒愈挫愈勇,仍旧恬不知耻地,继续在保安大哥面前刷脸。 “大哥,我不是无赖,只是想找你们老板,有事儿要跟他谈。” “谈事儿?你知道一年到头有多少人想跟唐先生谈事吗?” “不知道。” “数都数不清!人家那都是排着队想见唐先生一面都没机会!再说了,那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尤良木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保安口水喷他一脸:“要不就是达官显贵,要不就是分分钟几百万几千万上下的有钱人,都是谈正事儿,谈生意!” “我谈的也是正事儿,”尤良木礼貌地向对方阐明来意,“好几百万呢,也算生意的。” 见他这穷酸打扮,保安口吐莲花,“生意?狗屁生意!你这家伙,你他妈谁啊?傻逼似的,也不想想自己配吗?唐先生是哪号人物,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哎......” 尤良木不清楚自己算是哪种人,不过他从这一位热心教导他的保安大哥嘴里听出,自己应该能归类到废品区域,是轻则不值一提、重则令人生厌的那类。 也正是从这一天起,他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与世界上某些人有着云泥之别,连简简单单对上一两句话,都要比西天取经还难。 因为不配。 可不配不要紧,他可以卑躬屈膝,跪下来磕个头也是可以的。 对资本家可以这样,对资本家手下的保安也可以这样,他能屈能伸。 于是乎,他对着保安大哥连鞠三躬,“大哥,我不是来闹事儿的,您让我在这儿站着,就站着,等你们老板就行,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保安大哥依然妙语连珠:“死骗子净搁这儿发癫耍赖呢?阿猫阿狗也来碰瓷儿,你他妈滚远点!” “……” “这里他妈是公司,不是你个臭乞丐讨钱的天桥底下!” “……” 尤良木听了,往后挪了几步,贴着墙壁继续站,没肯滚。 滚什么滚,债还欠着嘞,现在滚了那就一辈子这么不明不白欠三百万了,他不滚。 他就要等到那姓唐的,那是能决定他们尤家命运的男人。 尤良木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过分乐观和死皮赖脸,他被骂完之后还是坚持不懈,天天往人公司楼下站桩,等那个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资本家上班。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实在叫人家保安大哥为难,都是出来打工的,谁都不容易,将心比心,也能体会对方的难处。 于是到了第二天,他将早餐钱省下来,给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保安大哥买了两条烤红薯。 “大哥,这儿站岗挺冷的,”尤良木笑嘻嘻如狗头,把热乎的红薯递去,“这您拿去,暖暖手,也暖暖胃。” 保安大哥很客气,没肯收下尤良木这两条拉拢关系的红薯,并附言:“暖你妈!滚!” “哎,暖不了我妈……”尤良木絮絮叨叨的,“一般来说,我是没机会见我妈了啦。呃,我也不滚。” 他再次递去,保安烦得打开他的手,俩人就这么一搡,红薯就滚到了地上。 并且,还很不幸地被保安的鞋底碾压成红薯泥,有点儿浪费。 尤良木“哎呀”一声,可惜地看着那坨东西,还在散发着悠悠热气,一大半扁了,剩下一小半是好的。 这一早上,保安大哥没讨好,自己空虚的胃也没讨好,还浪费了粮食,真是太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