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页
再刷下去就要忍不住干呕了! 终于, 虞隙停下手, 含着一口泡沫,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让让。” 说着还手肘一拐,将景陆沉从镜子前顶开。 力道不算重,只是起到示意的作用,景陆沉主动配合,将水池前的位子让出来。 就冲这一下,他已经可以确定,虞隙今天心情着实不好了。 他也停下,恼人的嗡嗡声消失,只剩下水花不知疲倦的冲刷。 镜子里,虞隙弯着腰捧水漱口。 晶莹剔透的灯管比蒙着雾的天光亮些,慷慨地从头顶洒下,虞隙的长卷发凌乱地铺在她的肩背,本该显得凌乱慵懒,此时却因为她弯腰埋头的动作而摇摇欲坠,几欲滑落。 景陆沉及时出手,救散落发丝于清削的悬崖边。 他先是拦住发丝从肩头滑落的去路,然后用一只手将她脑后的头发都轻轻圈住,束在颈后的位置,尽可能地不妨碍到她。 虞隙的头发生得柔顺,但格外浓密,又拱着大大的卷,景陆沉只得小心地把控着。 重了怕她痛,轻了又会有不安分的突围份子。 修长有力的指节堪堪虚握住乌黑蓬松的长发,景陆沉的手指像本该去屠龙的勇士,却陷入了狂舞的鸦群中,无力挥刀,砍不中也驱不散,只能被缠绕其中,进退两难。 终于,镜中的人重新直起身来,抹了把嘴,依旧不给身后的受困勇士一个眼神,侧着身子一言不发就要离开浴室。 勇士不会法术,无法阻挡乌鸦贪婪的啃食,亦无法让餮足的鸦群为一具枯骨停留。 但景陆沉要想拦住虞隙,只需一条腿。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右腿,抵在她身前,将她堵在浴室门口的墙边。 白色瓷砖片用在浴室里不用担心潮气,但也冰凉刺骨。 虞隙没设防,整条手臂贴了上去,冻得她一个激灵。 “干嘛!” 憋了一个早上的火气终于借着短促的音节吐露出来。 “为什么不高兴?” 景陆沉边问,边松手去扶她,路障般的腿却执拗地不收回。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她一大清早做了个破梦,被梦里的景陆沉气醒了! 醒来之后越想越气,虽然现实里的景陆沉什么错也没有,甚至还帮她一直煨暖着被窝,但是—— 但是她在梦里受的气也是真实的呀! 受了气却只能憋着不能发出来,暴躁一阵子也是很正常的吧! 眼看景陆沉还要问,他刷完牙还没漱口,就这么含着满口牙膏沫跟她对峙,这是哪里来的叛逆小孩! 虞隙又烦又心软,不再看他,两只手往他腰侧胡乱一推: “牙膏沫都要喷我脸上了!你洗完再跟我说话!” 说完就逃离桎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景陆沉少有这样犯憨的时候。 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也后知后觉有些耳热。 五指也不知在何时完全脱了力。 虞隙离开时的发尾在他掌心轻轻扫过。 他摊开手掌低头一看—— 墨画般的乌鸦已然四散飞走,只有一片轻飘飘的黑色羽毛,停留在料峭的掌纹中,留作那一场缠绕拉锯的凭证。 景陆沉微赧,火速洗漱完,擦干净镜面和台面,出来寻她。 虞隙坐在梳妆台前,心不在焉地在瓶瓶罐罐的方阵队列中挑选。 景陆沉走过去,在她身旁半蹲下,额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等了半晌,他挑了个虞隙手头停下的空当,看着她说: “我洗完了。” 他稍稍仰头时,向上的眼神是几近虔诚的无暇,一尘不染的压迫感逼得虞隙从鼻腔中挤出低低的一声: “嗯。”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虞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他明晃晃的无辜像一坛水,将虞隙的一颗心泡得软趴趴的。 “硬要说的话,也没怎么,就是睡觉的时候被你气着了。” 景陆沉眨眨眼睛,大脑飞速运转,自行翻译了一下“睡觉的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所以是......梦里?” 他不太确定,试探着问。 虞隙也有点不自然地挪开眼,“你要是真敢做出把我的猪场炸了的事情来,我跟你势不两立。” 说完她又觉得,这种没谱的话,需要配上凶狠一点的眼神,才不会让人笑场。 然而威慑力是半点也没有,因为一早上都摸不着头脑的景陆沉,这会居然笑出了声。 平时板板正正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眼睛也弯了,肩头微微耸动,喷出的气流也带着薄荷凉气。 虞隙自知牵强,不想再搭理他,放下面霜起身要走。 景陆沉眼明手快,手伸到她腰后一把掌住,不让她起来。 虞隙复又跌回软凳上,却也难得地不好发作。 “你干嘛啦,快点让我起来,不然一会回家晚了赶不上饭点了!” 景陆沉不理,难得地不听话,反而仗着自己手长,顺势将她圈在椅子上。 虞隙的卧室有着绝大多数年轻女孩都会喜欢的全景大落地窗,对外面的世界有着独特的高冷视角。 不知此刻地面的能见度如何,但他们窗外这个高度的雾已悄然化开,有一束并不灼热,但足够亲昵的阳光沉默地挺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