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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入赘后 第131节

    因甘隆这一支暗箭,两军再度交手时,薛军的喊杀声比刚刚更为狠恶,反倒是亳州军少了几分胆气,竟在太阳西落前打得不分上下。

    楚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叫兵士们按着廖三,一针一线往他身上缝,廖三痛的满头大汗,硬挺着不吭声。

    楚熹笑道:“你可比薛添丁厉害多了,我给他缝伤口的时候,他直掉眼泪,哭的可惨了。”

    要搁平时,廖三听到这话,定暗戳戳的取笑薛进,可眼下,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只对楚熹说:“少城主,我,我不能到死还是个老光棍,我得……得娶婉娘,我这回,要是有命活下来,你替我,去找婉娘,提亲行不行啊。”

    “行!我给你备一份聘礼!”

    “多谢,多谢少城主。”

    廖三说完,面色惨白的昏厥过去。

    “廖三!”“廖将军!”

    “喊什么喊!死不了!”

    楚熹这一嗓子,让周遭将士顿时安静如鸡。

    第91章

    楚熹给廖三缝合完毕,那轮红日刚好停在正对亳州军的位置,果如崔无所料,手持铁柳的步兵完全看不清薛军攻势,本就士气低迷,这一成了睁眼瞎,更是节节败退。

    薛军怒起反攻,很快夺回一个时辰前失守的那道防线。

    但战事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沉寂片刻的亳州军阵中忽然奔出一匹雾鬃青,正是方才甘隆胯.下的那一匹,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正是方才暗箭伤人的甘隆。

    一枪毙命,不偏不倚,就刺在心口上。

    楚熹盯着那具尸体,蹭了蹭掌心干涸的鲜血,而后仰起头看薛进:“这算几个意思?”

    薛进道:“甘隆是东昌人。”

    这就难怪了。

    廖三骂亳州军杂碎,其实也没错,说好听了是三城合力镇守亳州,还有沂都统兵助阵,可三城兵马各为其主,怎会都对双生子唯命是从,到关键时刻,皆以保全自身实力为紧要,所以上演了一出甘隆出阵应战又窜逃被杀的闹剧。

    甘隆一死,先是平息了薛军将士的怒火,后是震慑了亳州兵马的违逆。

    这回应够果断,够干脆,够立竿见影。

    放眼亳州军中,谁敢如此决绝的出手杀一员领兵大将。

    想必除了双生子,再不会有旁人。

    凭着楚熹对双生子的了解,以为无非是陆深出的主意,陆游下的杀手。

    真令人难以置信,当日沂都万朝寺,双生子并肩站在树下呆望着蜗牛啃树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才过去多久,他二人竟有了能与薛进抗衡之力。

    薛进是什么人啊,十四岁入关,在关内处心积虑蛰伏六年,从西丘城一路打到安阳,擅用阴谋诡计,其狡诈多端辉瑜十二州无人不晓,当之无愧的一代枭雄。

    双生子呢,生于钟鼎之家,长于锦绣之都,娇生惯养,万千宠爱集一身,那般傲慢骄纵的世族公子。

    即便楚熹也是被这乱世逼迫着长大,可她身上好歹还有一根穿越金手指,双生子的成长足够她惊叹。

    眼下,双生子还不是薛进的对手,再过几年就未必了。

    薛进忽而垂眸,瞧了一眼楚熹,紧接着从马背上取来一个水壶,拔出木塞,往楚熹跟前递了递。

    楚熹便端着衣袖凑上去,让他倒水打湿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擦拭着掌心:“待日头落下去,亳州军还会出兵,你预备怎么办?”

    薛进道:“不急,先吃饭。”

    两场战役下来,双方死伤都不少,且时至申正,将士们早饥肠辘辘,不约而同地休兵罢鼓,就地生火做饭,治疗伤兵,处理尸首。

    打仗最艰难的其实并非铁血刀锋、兵戎相见,而是战场之外的这些琐碎,粮草医药无一不紧缺,眼看着入了夏,一日比一日炎热,阵亡兵士的遗体也要妥善处置,稍有不慎便会生出疫病。

    薛军有专门的运尸兵,将遗体搬上板车,再送到乱葬岗驱疫掩埋。

    赤面长眉的西北小将眼含着热泪,用力扯下随身佩带的玉器,放到死去之人手心里,叫他紧紧握住,抽泣着说:“阿弟,你等着,哥总有一日要带你回家,叫娘给你蒸你最爱吃的rou包子。”

    马革裹尸,沙场埋骨,有几个人能重归故土,何况万里之外的西北。

    那小将深吸一口气,收了泪意,扭头对运尸兵道:“有劳了,别叫野狗野狼伤着他。”

    这样的场景和嘱咐,运尸兵司空见惯,只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推起板车去往乱葬岗。

    小将呆滞的跟着运尸兵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掩面痛哭,虽是哭,但也不敢真的哭出声,动摇军心是大罪。

    楚熹默默收回视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年前安阳和薛军还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她下令杀西北兵士,丝毫不能留情面,如今站到同一阵营,见此情形,又觉得十分悲哀。

    亳州军呢,若无这场战乱,他们也该好好的待在家中,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

    “少城主!”司其跑到楚熹跟前,朝她笑道:“廖三醒了,血也止住了,真是多亏了少城主出手相助!不然廖三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

    “醒了就好,让他在大营安心静养吧。”

    “欸……”

    司其敏锐的察觉出楚熹情绪低落,斟酌片刻,去找正与崔无等人商议应敌之策的薛军:“薛帅,少城主瞧着,似乎有些不大对。”

    薛进抿唇,看向不远处的楚熹,她以一种很委屈的姿势蜷缩着坐在石头上,原本鲜亮的蓝衣此刻布满了泥泞和血迹,柔顺乌黑的短发也乱成了一团,像个找不到家的,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犹豫了一瞬,薛进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

    楚熹抬眸,眨巴两下眼睛:“干嘛?”

    “吓着了?”

    “开什么玩笑,就是……怕老爹担心我。”

    薛进推推她的肩膀,她便自动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给薛进腾出半块石头,石头本在树荫底下,是冰凉的,叫楚熹捂了一会,还有余热,薛进坐在上面,挨着楚熹,觉得很舒服。

    可一开口,却带着三分阴阳怪气:“你究竟怎么认出陆游的。”

    楚熹顿时来了精神,扭头瞪着他道:“你又怀疑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几时说怀疑你了?”

    “……这,你也知道,我不还想着,澄清一下那些风言风语吗。”楚熹捂住眼睛,弯下腰,几乎把头埋在了两条腿之间,痛苦的哀嚎一声:“啊!怎会如此!我不要活啦!”

    薛进忍着笑,故作严肃:“现在可好,本来是无稽之谈,彻底让你坐实了,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楚熹猛地坐直身,竖起三根手指:“薛进,我对天发誓,我说那话的时候真没过脑子,你也认得双生子,也晓得他俩秉性不同,一听那鼓声,摆明了就是陆游啊。”

    “是吗,我没听出来。”

    “你怎么又这样!”

    “放心,我没怀疑你和双生子有染,当初在沂都那会,你在我和谢燕平之间周旋已经够辛苦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

    “好了好了。”楚熹堵住薛进的嘴:“过去的事,咱不提,啊,不提。”

    薛进点点头,掰开她的手说:“过去的事可以不提,如今呢,你也瞧见将士们看我的眼神了。”

    楚熹堵得住薛进的嘴,堵不住将士们的嘴,她因为从前那些事,可谓声名狼藉,但凡和一个颇有姿容的男子走得太近,必会传出闲言碎语。

    楚熹以为,薛进那日莫名针对祝宜年便是由此而起。

    “哎……算我对不起你行吧,要我说你们薛军这些将士,惯会偏听偏信,就不好自己动脑子想一想。”

    “呵。”薛进笑了声:“双生子容貌身形如出一辙,你隔着三百步之遥,光凭鼓声就能听出是谁,还怪他们偏听偏信。”

    楚熹霍然站起身,拿手指着薛进道:“你给我等着啊,我今日若不洗清这冤屈,从今往后我倒着走路!”

    “也不必发这么毒的誓,倒着走路怪麻烦的。”

    “你你你……”

    “同你说笑罢了,别生气。”

    楚熹一拳怼在薛进手臂上,随即气势汹汹的奔着阵前去了,薛进忙跟上,连声唤她:“楚熹,楚熹,我真是同你说笑的。”

    楚熹决绝道:“我没有同你说笑!”

    一众将士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军阵,有心想拦一下,又不敢拦,毕竟连薛进都拦不住她,那么无可奈何的收回手。

    楚熹足足走出百步远,背后是七万薛军,面前是十五万亳州军,脚下是沾染着血迹的黄土,如此稳若泰山的置身沙场,叫人不禁在心中暗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楚霸王。

    “薛帅。”司其简直傻眼:“少城主这是要做什么啊?”

    此时日头正足,亳州军不敢轻易出兵,再者楚熹和双生子也确实有几分交情,薛进并不担心,干脆气定神闲的看热闹:“谁知道她。”

    “薛帅,不管管吗?”

    “我管得了吗?”

    司其无言以对,转过头,只见楚熹朝着对面大喊:“陆深!陆游!”

    安阳楚霸王那些个风流韵事传遍沂江南北,楚熹当众出来喊话,也在亳州军中搅起一波sao动。

    陆游听到楚熹的声音,猛地向前走了两步,难以置信道:“她为何在此。”

    偷袭后方的亳州骑兵并未全军覆没,自有人快马加鞭回来向双生子禀报,称安阳少城主身在薛军大营。

    陆游没想到的是,楚熹会跑到战场上来,这般明火执仗的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缓了缓神,陆游轻声唤道:“哥。”

    陆游是极少这么称呼陆深的,尤其在军中,比起同胞兄弟,他们更像上峰和下属,陆游从来无条件听从陆深的吩咐,他感觉到陆深不想让他出面去见楚熹,因此略带恳求之意的唤陆深。

    陆深遥望着那道蓝衣身影,须臾,沉声开口道:“你去吧。”

    陆游点头,摘下随身佩剑,朝楚熹走去,在二人相隔不足几十步远的距离,缓缓停下。

    天啊!这种老情人重逢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司其目瞪口呆,震惊的看向薛进。

    薛进倒没有多大反应,只双臂抱怀,神情淡淡的瞧着这一幕。

    与此同时,陆游凝视着楚熹,眉头紧皱道:“找我何事?”

    楚熹也晓得自己背后是薛军,没有资格跟双生子攀交情,只开门见山的阐明自己来意:“我对不住你!不,我对不住你们兄弟俩!我之前在蟠龙寨说的那些胡话越传越离谱!辱没了你们兄弟俩的清誉!我有罪!”

    “……”

    “我就知道你们兄弟是最宽宏大量的!一定不会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