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历史小说 - 旧故春深在线阅读 - 第1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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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逢川问她:“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姜晴说:“我怎么想也没用呀,我唱不好,像是遇到瓶颈了,突破不过去。”

    孟逢川闷笑:“你才刚上台几年,没那么快遇到瓶颈。”

    姜晴说:“和我同年进剧院的张菁菁都提名今年的青年演员奖了,我看过她的戏,确实唱得比我好,但要说身段上,我可是不差她的。”

    孟逢川语气亲昵:“那晴晴为什么唱不好?”

    她有些出神,回过神来之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接着她开始转移话题,问他:“你拿过那个奖么?”

    孟逢川点头,开始翻手里的书:“拿过吧,忘了十六岁还是十七岁了。”

    姜晴忘记他连戏曲最高奖都拿过了,直呼“没意思”,她说:“你们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羡慕不来。”

    孟逢川认真地说:“你也有天资,只是花开的时间不同。”

    姜晴一愣,翻书的动作停下了。他显然极关心她所在剧院的动向,低声娓娓道来:“你说的那个张菁菁我知道,南癸祠楼演折子戏专场,有她一出《武家坡》。”

    他因为没搜到姜晴近年的演出视频,意外看过一段张菁菁的,继续说道:“张菁菁一看就是唱青衣出身,戏路过于板正,老话说叫大路活儿(基本套路演出),看多了难免觉得样板化。但她是上学时班级里成绩最好的三好学生,你的优势不在这儿。现在戏校的学生戏路都挺单一的,像你这种小时候还学过花旦戏的很少,你的身段比她们灵活,嗓子是本钱,也不差,只是你现在没唱出来,你在心里跟自己怄什么气呢?”

    姜晴不知道怎么说,意外缄默起来,换孟逢川说个不停。

    “以前民国的时候,角儿都是在戏台上熬出来的,唱得好的自然就留下来了,唱不好的就被涮下去了。那时候是百家争鸣,现在的民营剧团做不下去,大多是草台班子,没什么好说的。国有的四院一团,能进去的都不是普通人,可机会就那么多,总闹脾气可不好,晴晴。”

    他说得字字认真,全然为她考虑,姜晴犹豫了一会儿,是听进去他的话了的,只是心中的事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接着拿起了那本《西厢记》,翻了起来。

    孟逢川不愿逼她,顺着她转移了话题:“在找什么?”

    《西厢记》的故事她大概是知道的,也在昆曲公开课上看过片段,好像就是孟逢川演的。她问他:“《西厢记》你演过么?”

    孟逢川点头:“但我们唱的是南曲,和这本不同。”

    他夺过书,明明没问出她在找什么,却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一样翻着。

    姜晴故意问:“尤美珵唱崔莺莺么?”

    孟逢川没当回事,如实说:“我在戏校的时候就开始跟她搭档了,比较有默契。”

    姜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孟逢川还没察觉,把摊开的书重新递给她,指了个片段。姜晴来不及多说尤美珵,定睛一看他指的地方,看清了几句话后忍不住脸红。什么“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我将这钮扣儿松,把搂带儿解”“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她把书朝脸上一扣,低声尖叫:“孟逢川,你给我找的什么片段啊!”

    孟逢川轻笑,扯开她挡脸的手:“你不是在找这段?”

    姜晴嘴硬:“不是,我没有。”

    他把她搂在怀里,两人一起躺在沙发上,孟逢川一只手举着书,语气有些耐人寻味,说的仍是眼前这页,张生和崔莺莺暗通款曲、私成欢爱。用词直白,又不缺雅致,放在今天看都是极大胆的。

    他的声音斯文清冷,在她耳边读香艳的句子,分外违和:“‘灯下偷睛觑,胸前著rou揣。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春从何处来?”

    最后一句显然是问她的,姜晴转身面向他,伸手捂他的嘴:“你还读出来,不要读了。”

    他扯开她的手腕,书丢在地毯上,无人在意,两人凑在一起拥吻,在艳阳高照的午后。

    整个下午他们都散漫地呆在家里,从躺在沙发上到坐在地毯上,姜晴依偎在他怀中,头一次认真翻阅这本古书,听孟逢川在耳边讲述具体的情节,让她不必费脑子去钻研词句中的含义。

    只记得最后他翻到了一页,指着那句话问她:“你听没听过这句话?”

    姜晴看了下前文,是张生在读崔莺莺给他写的信,接着夸赞莺莺:这的堪为字史,当为款识。有柳骨颜筋,张旭张芝,羲之献之。此一时,彼一时,佳人才思,俺莺莺世间无二。

    那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在希冀着什么,意料之中,姜晴摇了摇头:“没听过,不是跟你说过,我没读过《西厢记》。”

    孟逢川没再说什么,只把怀中的她抱紧了些,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第73章 把晴日看遍(7)

    周日下午孟逢川就回去了,明天周一还得起早上班。中午他在家里做的午饭,吃完后两人找了部老电影在沙发前看,看完他就走了,独自打车前往机场,没让姜晴送。

    分开之前她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不舍,更不舍的显然是孟逢川,把她抵在玄关的柜子上百般纠缠地吻,直到姜晴看了眼时间,催他:“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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