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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脚步声近,敲门声亦随之响起,是桑晴隔着门在问:小姐,是您在说话么?怎么了? 小女人向外应了声,又垂下头去,劝他道:陛下请回罢,江山社稷为重,在民女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的。 不值当三个字,将姜洵砸得神魂碎去一半。 在姜洵的预想中,待他以真实面目近她,她许会喝斥他、会指责他,亦或是如丁绍策所说的,与他形同陌路,可到了此刻他才知晓,比喝斥与指责要更刺心的,是如她这般温声细气的拒绝与相劝。 即使他再三逼近,她也不躲不避,泰然应对。 她这般平静,让他连多的解释都说不出口。他宁愿她说话夹枪带棒,如梦中那般酸刻刺人,或是讥他几句、讽他几声,也好过这般岿然不动。 旧日的帷幔往事涌上心头,爱欲缠绵一幕幕都无比鲜活。 他原还以为,和离那日她说不怨自己不憎自己,多少是存了些堵气的心,可当他与她在这千里之外的小城中相遇,且说出自己于梦中说过无数遍的话时,却得她这般回应,他头目森然,瞳孔骤缩。 胸臆中纵有滔天的浊浪,却也无处发泄,几分炙躁几许狼狈欺上心头,姜洵闭了闭眼,在屋外人不断传来的忧急之声中,咬牙往外掠去。 寅时,残月在天。 四福客栈房顶之上,杜盛两手枕在颈部,大张着嘴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见孙程跃了上来,他便就着那呵欠的尾音,含糊不清地感叹道:戏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儿女私情这种玩意儿啊,纵是神仙也躲不过,别说帝王了。 如何?主子还好么? 孙程坐了下来,随口答了句:还在喝,估计快醉了。 杜盛歪头看了看孙程,调侃道:你倒是半点不见惊讶,真给你料了个准,主子吃了截硬钉子。 孙程没有说话,独自陷入沉思。 杜盛看着天际快要淡下去的薄星,架起腿来问他:你在想甚? 孙程:我在想,不如直接将三姑娘移到安全之处去? 杜盛擤了擤鼻尖:三姑娘不会肯的。而且这当中的事,又要如何与她解释?说她那位亲大哥,其实是主子的双生兄弟?听起来都让人匪夷所思。 如此主子不妨亲自去见那曲大公子,提前将事情与他说,再封他个嗣王,这事,不也就结了么?孙程思索道。 杜盛嗤嗤笑了两声:是不是坠入爱河的人都如你这样蠢?越发一根筋了。主子亲自去与他说,若他是个糊涂不灵的,心中早就藏着某些不该的想法呢?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兄弟争屋产田地,主子与曲大公子间放着的,可是咱们整个大昌。 孙程略定了定:你的意思是,若曲大公子觉得主子便是想压他一头,反而让他心生不愤? 杜盛换了只腿架着,悠悠然道:你好生想想,若你是曲大公子,某天这一国之君亲自来寻你,与你说,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现他做了这一国之主,便也将你认回宗族,封你个王爷当当,你会如何做想?不待孙程回答,杜盛便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这人心啊,最是难测了,而面对权势地位,又更是复杂了千万倍。若真如你那般想,初时他感激涕零,可回过身来又觉得不对味儿,觉得主子对他这封赏是施舍、是好心,是故意占了先机将他一军,那他又当如何? 自然 ,若主子心狠些,不管是为了自己那帝位,亦是为了大昌安定,便该直接了解那曲大公子。 你不在宫里,是不知徐嬷嬷当时哭成什么样。且总归是血浓于水,别说先帝后了,老外祖与舅爷也走了这么些年,主子身负血海深仇,又如举目无亲的孤儿一般活了这么些年,突然出现个亲兄弟,谁能平复得了心境?况主子又不是什么六亲不认的万恶之人,心中怎能不动容?唉,只希望曲大公子是个明白人,莫要被有心之人给愚弄利用了,否则啊,主子可又有得头痛事要处理了。 孙程眉心拧了拧,细思半晌后,沉吟道:曲大公子倒是没怎么接触过,只闻听他才高行洁,是个周正之人。 杜盛咧了咧嘴,老成在在地说道:耳听为虚。况一般情境之下,多数人cao守都方正,谁爱没事找事为祸作乱?可一旦面对无上的权位引诱,又有多数人的夙日品行,便如那风中秉烛,不堪一击。他语气极为通透,叹道:可究竟如何,谁又知晓呢?端看曲大公子了。他若如主子这般顾念手足之情,且有自知之明,不受人利诱,就算那些贼人再怎么算计,那他们也无法得偿所愿。可若曲大公子rou眼愚眉,本就心有邪念,是个拎不清、心思不正的,早晚惹人注目。撺掇他作乱为祸的啊,不是今日的温傅之流,便是明日的王李之辈。故这番,也真真算是主子给他个机会了。 孙程沉默片刻,评价了句:许久不见,你聪明不少。 杜盛呈大字状平躺在瓦片上,口头不屑地嘁了声:得了罢,我什么时候不比你聪明?你这是满心满眼就剩个桑晴,哪里还余得了心思去想旁的事?他不遗余力地嘲笑道:别的且不说,你屋子里那几箱胭脂水粉,打算用到何年何月去?这客栈里头收拾房间的小二若见了,指不定还真当你是个兔儿爷,闲来喜欢描眉画鬓,对镜贴花黄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