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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味仙 第47节

    辛婵也懒得再等他的回答,剑锋直指鱼妖而去。

    无论是封月臣,亦或是赵锦毓都看得很清楚,那鱼妖在面对辛婵的每一招每一式时,都在刻意地躲避。

    “这……”葛秋嵩也露出怪异的神情。

    晏重阳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看着半空中的辛婵与鱼妖,他那张冷漠的面容下,几乎看不清任何情绪。

    “辛姑娘,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不能杀你……”那鱼妖浑厚的声音避开了其他所有人的耳目,清晰地传至辛婵的耳畔。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

    辛婵却径自道,“你杀不杀我,是你的事,反正我不会放过你。”

    面对辛婵凌厉的招式,鱼妖无法,只能仓皇应对。

    但见她丝毫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而他也渐渐地再有些招架不住,他便破罐子破摔,也对辛婵动了杀心。

    此间一战,便是震颤山河的动乱。

    冰谷里不断有乱石冰块滚下,地面颤动不止,因为辛婵设下的结界,无论是赵景颜和予明娇,还是其他人都免于被砸中的风险。

    只是仿佛方才那引得几宗宗主灵力受损的魔气便如昙花一现般,众人也再未见过那鱼妖身上再有什么魔气涌现。

    辛婵是娑罗星的主人,如今更是修为非凡,而鱼妖说到底也不过只是靠着娑罗丹才有了能力吸食烈云城中所有凡人鬼魂,甚至是妖怪精魄。

    但这些能量,也都已经被她消耗得差不多。

    “大人,大人帮帮我,大人……”鱼妖张开嘴,近乎狰狞在呼唤着一人,渴望再度得到此人的帮助。

    却是此刻,

    他听到一抹女声在耳畔轻轻地笑,“我说过了,你不能动她。”

    鱼妖一壁仓惶应对辛婵,一壁道,“可是大人,这辛姑娘要杀我啊!我不想死!我都是按您说的做,从未违背,我此般忠心,难道大人你还看不到吗?”

    “可你不该对她动杀心。”

    女声却轻轻地叹息,如此轻缓的语调,却是拢着刺骨的寒凉,“既然她想要你死,那你就去死罢……”

    这话音放落,鱼妖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他已然不能自己cao控。

    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婵的剑锋袭来,深深地刺进他的身体里,再将他额心的神识都挑破。

    灰飞烟灭,不留余地。

    缕缕的黑气散尽只在一瞬,郁郁沉沉的天色里都再找不见丝毫的痕迹。

    雪地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晶莹颜色,那些被辛婵护在结界里的人也都还好好地活着。

    辛婵落在地上,剑锋还在滴血。

    彼时,被赵景颜抱在怀里的予明娇正在看她。

    而辛婵偏头,对上她的目光。

    “你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予明娇盯着她,徐徐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张苍白狼狈的面容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明娇……”赵景颜无奈地叹了一声。

    予明娇却仍固执地在看辛婵,“不论外头的人怎么看你,在我予明娇这里,你辛婵曾经是我烈云城的贱奴,你就永远都是。”

    “予明娇!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姜宜春简直听不下去。

    程非蕴扶着自己受伤的肩膀,也蹙起了柳眉,“予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辛婵她救了你!”

    辛婵却显得十分平静,她似乎并没有因为予明娇所说的话而有半分气恼,她只是立在那儿看着她,道,“我没有要你感激我。”

    她走到予明娇的身前,也许是这一生第一次向这位自己曾经服侍过的小姐袒露心声,也许这也就是最后一次,“小姐,不论当初你救我时,究竟是将我当做了什么,但有个人曾告诉过我,你救我是不争的事实,我永远无法回避这件事,也不该回避。”

    “我这辈子唯一想做好的事,就是活着,所以当初小姐你要我替你去死,以此为报,我……没有答应。”

    “也许在你看来,我跳湖自杀不过是一种可笑的挣扎,但是小姐,那时的我活着不能自己做主,所以我的死,我想自己说了算。”

    不为任何人牺牲,只为自己。

    “今日我救你,也权当是还了你当初救我的那份恩情,”

    辛婵低首,“但我不会忘记沅霜姑姑的死,你也不该忘了她,她在城主府的那些年,待你是真心的。”

    “可你在乎过吗?在你心里,她只是个死了也无关紧要的奴隶。”

    “今日我还你旧恩,往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辛婵看着予明娇时,一双眼眸清亮冷静,仿佛她在此刻对予明娇说完这些话,清算完这些旧账以后,她在这座烈云城里,就真的不再剩下些什么了。

    予明娇生生受了那鱼妖的鱼鳞割骨,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内丹碎裂,从此与修炼便无缘了。

    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辛婵,却从曾经那个不起眼又寡言木讷的奴婢,成了今日这样好似高不可攀的冰霜傲雪般。

    她们两人之间,

    仿佛一朝一夕,辛婵飘渺如云,而她已委身如泥。

    天差地别。

    第37章 我相信他 [v]

    “辛婵,你一定要走?”

    这烈云城的极夜太浓太黑,夜风吹拂下,檐角的灯笼乱摆着,火光变得越发微弱,根本照不见这寒雾尽头的天地。

    程非蕴手里握着一柄剑,就站在阶下看向那浅衣姑娘。

    “非蕴,抱歉。”辛婵迎上她的双目,“我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你的理由,就是谢灵殊吗?”程非蕴不肯放过她那张面容是行所流露出来的任何丝毫的情绪,“那玉是他的玉,那上头残留的控制妖物的术法也的确是他所留下的,此前在雁山时,你不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了吗?”

    辛婵无法解释那上头究竟为何会残留着那样的术法,还的确是谢灵殊所持术法的痕迹,但此刻,她还是开口道,“非蕴,那昆山玉的确是他的没错,但他早将昆山玉赠给了我,玉是从我这里弄丢的,”

    她看着程非蕴,“若要怀疑,也该怀疑我才是。”

    谢灵殊不让她说出这件事,便是要替她在宗门这里留些后路,但辛婵却并没有要隐瞒的打算。

    “昆山玉绝非凡物,即便他赠给了你,那上头也的确留有他的痕迹,辛婵,你真的了解他吗?”程非蕴此刻看向辛婵的目光多添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意味。

    辛婵初听程非蕴此言,便是一怔,抿唇片刻,才道,“我的确不够了解他。”

    也许曾经,辛婵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去了解他,但她却一直没有那么做。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好奇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也在克制着,从不去过问他的任何事。

    他从一开始就是神秘的。

    但辛婵也不会忘了河畔古树下,也是他用一个孩童的幻象,来教她将那些因怨愤而生的恶劣想法抛下,教她向善,教她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此刻临着风雪,辛婵静静地在看落在程非蕴鬓发间的晶莹细雪,“但是非蕴,我相信他。”

    “辛婵,”

    当程非蕴眼见她转身,便立即道,“你那日明明说过,你的心能由你自己说了算,可是如今,你又在做些什么?”

    辛婵步履稍顿,未曾回头。

    她握着千叠雪的手指却不由收紧,一颗心仿佛也因程非蕴的这句话而稍有慌乱。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无关其他。”辛婵的声音轻缓,她再回头看了程非蕴一眼,“非蕴,保重。”

    一个人一生要做很多的选择,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如果今日的选择是错的,那么辛婵也愿意在日后承担这种错误所带来的后果。

    “辛婵?”

    辛婵方才往前走了片刻,出了巷子便遇见了归来的封月臣,他一见提着灯笼,只一身单薄衣裙的辛婵,便唤了她一声。

    辛婵注意到在他的身后除却数名正清山的弟子之外,还有一位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苍白,神情木讷的少女。

    “你这……便要走?”封月臣看到了她肩上的包袱。

    辛婵颔首,“封师兄,无论是在正清山,还是在外头的这些日子,我都十分感激你的照拂。”

    封月臣倒也没有像程非蕴那般情绪激动,仿佛他从来都是此般温润的模样,此刻他也仅仅只是徐徐一叹,“你既已做了决定,我与师父都不好再强留你。”

    “只是如今谢公子的处境尴尬,你若是去寻他,可要再小心些才好。”

    即便是正清山不出手,这其他宗门也总有不会放过谢灵殊的人,封月臣这一句也算是很隐晦地提点了辛婵。

    辛婵果然明了,当即拱手,“我明白。”

    也许是见辛婵在打量他身畔的姑娘,封月臣便笑了笑,道,“这位便是之前我们从鱼妖手里救出的姑娘。”

    辛婵再看她,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辛婵对上她那双怯生生的眼,却始终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封月臣适时再道一声。

    怪不得她从头至尾都安安静静,瑟缩着纤瘦单薄的身躯,从来没有发出过半点儿声响。

    辛婵深深看她一眼,她也在看辛婵。

    “既然要走,那便快走罢,走得晚了,身后的尾巴怕是只会多,不会少。”封月臣从衣袖间取出来一枚玄铁钥匙,递到辛婵的手里,“将此物交给守在碧晴海的人,乘着玄鹤船离开,路程也能短些。”

    “多谢封师兄。”辛婵握着那枚玄铁钥匙,轻声道。

    封月臣的眉眼浸润着温润柔和的笑意,他伸手轻拍辛婵的肩,“师父说你是有大勇的姑娘,正清山留不住你,这天下也没有任何宗门能够留住你,你的路,你要自己走。”

    辛婵骑马出了烈云城,她握紧手里的缰绳,也许是下意识地再回头看了身后那半隐在浓深夜色里的城门一眼。

    也许这一去,

    她这辈子,就真的不会再回到这座城里了。

    这里曾经生活过的人,几乎已经身化亡魂,残破的旧城阙再留不住她那些有关于这座城的过往烟云。

    马蹄扬起的烟尘有一瞬迷了她的眼,辛婵闭了闭眼,骑马掠入更深的漆黑夜色里。

    寒风拂面是刺骨的冷,马蹄骤然停顿,前肢扬起,声声嘶鸣。

    绯红的光芒如丝线一般缀夜而出,辛婵蹬了马背一脚,借力旋身而起,风声擦着她的衣角散出猎猎之声。

    辛婵立于树梢之上,她衣袖间散落的犹如月辉般粼粼的莹光照亮了一抹娇小绯红的身影,在那密林中缓步而来,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