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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叙拿着一张纸放在他眼前,宛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生不出一丝波澜。 “这是疫病的药方。” 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写了五味药材,都是触手可得的药材,并不贵重。 楚崀凑过去瞪大双眼,弓着腰把纸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低语,嘴唇随着说话一抖一抖。 “这些药材大多是相克,怎么可能一起入药......”他眼睛里才刚燃起的火花倏然熄灭,取而代之的心如死灰的悲戚。 “你女儿如今朝不保夕,试试又何妨。”他语调无悲无喜,并未带任何劝导意味。 “不是我不试,而是,要是死了人,这责任,我承担不起啊!” 这些流民可以是病死,可以是饿死,却唯独不能是因为他开的药而死,到时候怪罪下来,不仅是楚娘,他这医馆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都要被株连。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郎中,又能承担得起几条人命? 祁叙抬了抬眼,随意问:“流民在哪儿。” 楚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当他想看看,便把他领到后院门前。 祁叙把药方扔给他,推开门准备进去。楚崀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拉住。 “你不要命了?!”这里面都是得了疫病的流民,他现在进去,那就是送死啊! 他语气稀松平常:“你不是想证明药方真假么,明日这时候,你把药端来就是。” “你......”楚崀一下哑了口,末了,满腔心绪化为一声叹息,“枉我一辈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却活的还不如你这个少年人。” 祁叙推门进去,渐渐消隐在后山上。 楚崀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明日一早,我便来送药!” 落日斜阳,夕光晚照,天边红霞似火,赤云如练。当地平线上最后一缕光线收缩殆尽,钟声便自远处敲响,如水波一般荡开,沉闷,冷寂,像地狱使者的招引。 纳兰初站在门边已等了许久,等到钟声敲响,便再也忍耐不住,披上一件薄衣匆匆出去。 村里人家都已点上灯火,朽木断墙之中,微光跳跃。 纳兰初借着光,寻到医馆去。 楚崀是认得她的,见她带着满身寒冷走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秤,叫楚娘关上门。 “宋姑娘,你怎么来了?” 纳兰初转身咳嗽了声,回头问:“那个给你送药方的人呢?” 楚崀脸色一白,低头掩饰了下异样的表情。 纳兰初见他如此,心中担忧好像是印证了似的,连忙追问:“他去哪儿了?” “姑娘真想知道,就随我过来吧。”他并未想要瞒她,只是见她这么晚了还寻来,想必那少年定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人,他总不好瞒。再说句不应该的,这药方的真假尚且不知。若是假的,他人定然救不回来。这个晚上,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夜风微凉,越过窗棂,拂过灯烛,然后灌进她心里。 纳兰初眼睫颤了颤,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楚崀带她来到后院门前,纳兰初伸手去开锁,却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她用力扯动几下,铁锁撞击门板,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宋姑娘。”楚崀面露不忍。 “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面。”她强作镇定地吸吸鼻子。 楚崀顿了顿,将一切和盘托出。只留下一句“明日一早我就给他送药来”,便转身小跑着回去。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药方,要是配不出来,他们都得死。 纳兰初倚着后门,缓缓滑落在地。 月亮从天边升起,渐渐升至树梢上。辉光皎洁,却又带着几分凉薄的寒意。 她伏在膝上,泪水哗哗地流。原本只是不动声色地,后来便抑制不住,兀自呜咽起来。 肩膀哭得一耸一耸,濡湿了一片裙子。晚风似也为她而哀,轻轻撩起发丝打了个旋,似在无言安慰。 门另一边,一道声音踏着阑珊的月色缓缓走过来,停在门边。 “不哭。”他声音低哑清泽,被夜风吹散,带上几分无言的脆弱。 纳兰初眼泪如溪泉一般无止境流着,她听见声音,擦擦自己哭花的脸,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她身体微愈,又吹了这么久的晚风,早有些撑不住了。此刻揉了揉有些沉的脑袋,她脚下打了个踉跄,几欲摔倒。 祁叙伸手去扶,恍然发觉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铁荆棘。 ? 第35章 她摇了摇头,抬眼见藏在黑暗中的人影,眼眶一红。 “傻。”她轻声道。 她只是因为可怜这群人才想要把药方给他们,可是祁叙却傻到拿命做赌注。 要是这药方是错的怎么办?她不敢想。 “对。”祁叙露出一丝久违的笑,低低的嗓音弥散在夜色中,“我傻。” “你还笑。”纳兰初生气地擦擦眼泪,把头别到一边。 “不笑就是。”少年眉眼温柔,兜头浅笑的样子,宛若月沉湖底。 “夜深雾重,你穿得少,早些回去。” 纳兰初垂下眼睛,明明他比她穿得少,却劝她早些回去。 “祁叙,你真傻。” “对。”他并不否认。 “我骂你呢,你怎么还承认。” 他又笑了,淡淡的,尾音带着几分缱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