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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夫妻,看起来是在争吵,但分明两个人都乐在其中。衣角上细细密密的针脚,还有那妇人看似用力实际无力的揪扯,都在昭示着两人的感情之深。 “祁叙,你快点!” 他无奈抬头:“来了。” 县学在浮安城之北,修建在浮云山的半山腰上。建于浮安城建城之初,由县内官僚和士绅出钱修建,到现今已三百多年。 浮云山脚下有青石板做阶,沿岩溪蜿蜒而上。共九百九十九阶,寓意着步步高升。 纳兰初走到五百多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尽,她回头看了眼祁叙。 少年步履沉稳,走在石阶上就好像走在平地上,眉目之间不见一丝疲累。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眼。 纳兰初急忙转过头,咬牙继续爬台阶。 哼,谁还不能走了。 穿过一片平缓的丛林,视线豁然开朗,庄严的院落掩映在泉流与青松翠柏之间,肃穆而沉静。 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院前扫地,声音簌簌不止。 见他们过来,两人洒扫的动作一停。其中一人厉声问:“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祁叙正要走上前去,被纳兰初拉回来。她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来参加县学的招生。” “就你们?” 他们哈哈大笑,用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 两人用扫把顿了顿地,满脸不耐:“咱们县学可不是收破烂的,不是什么人都收!你们啊,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逼我们动手赶人!” 纳兰初手捏得咯吱咯吱响,正要说话。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何人在此处喧哗?” 石门内走出一个青衫白须的老人,面容儒雅,目光冷肃地扫了一眼两人。 门外,方才那两个嚣张跋扈的书生立刻低下脑袋,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交叠着双手行礼。 “夫子安。” 被唤作夫子的人视线冷冷略过他们,停在纳兰初和祁叙身上。 “你们来此何事?” 纳兰初走上去,按方才那两人行礼的方式行了一礼。 “夫子安,我们二人来这里,是来参加县学入学考试。” “两位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他脸色明显舒缓了许多,转过头对着那两只斗败的公鸡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 “不是我们。”纳兰初摇摇头,指了指祁叙,“是我哥哥。” 青衣老者从青石台阶上走下来,停在祁叙身边。 他看了看祁叙,语气抱歉:“县学今岁的招生三十人,如今已经满员,你们还是明年再来吧。” “再多收一个也不行吗?我哥哥很聪明的。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位置就行。” “这……规矩就是规矩,怎能说变就变?”他摆摆手,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纳兰初紧攥着手,十分不甘心。 “你们明年再来吧,明年若是有多的名额……”他说着,目光在祁叙破损的衣角上辗转片刻,蓦然抬起头笑,“明年你还是早点儿来吧。” 说完,提起衣袍便往回走,重新回到了那扇古朴的石门。 “臭要饭的还想进我们这,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吧,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意在空旷的山林间荡开,与险流急湍的声响交融在一起。 冰冷而讥诮。 纳兰初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口,神色失落。她无精打采走到祁叙身边,默默道:“祁叙,对不起。” “不用说。”他垂下头,冷峻的面容显出几分讽刺,“就算是还有多的名额他也不会收我。” 名额无关先后,唯求利尔。 这种搪塞的把戏,他早已见的太多。 ? 第39章 青石板路上,祁叙摘了一支初开的桂花递给纳兰初。 她伸手接过,摇了摇花枝。金黄的花蕊零零落落摇坠而下,馥郁的香气扑扇开,染了满怀。 桂花的香味暂且驱散了她心中的郁闷,她目光看向祁叙,满含愧疚:“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只有都城的书院才会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却不想如今连上个县学都要走后门找关系。这还只是在浮安城,这天下和浮安城差不多的县数不胜数,由此可见不知道又有多少英才俊彦因此埋没,明珠蒙尘。 纳兰初越想越觉得气愤,连带着看路边的石头都开始莫名不顺眼,一脚踢飞好远。 她没站稳,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倾倒。祁叙扶住她,重新让她站好。 “祁叙……”纳兰初回头看他的脸,杏眼里写满了不甘不愿。 “书我自己会读。”他理了理她被风吹得散乱的乌发,低头独自道,“你无需牵挂这些。” “可是……” “你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她踮脚望着他的脸,语气无比确信。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他的脸,似乎要把他说着话的模样牢牢印在心里。 祁叙眼尾染上几分笑意,连带着周身的寒气都消散了些许。 “回去吧。”他道。 纳兰初点点头。县学的人都已经拒绝了祁叙的入学,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借些书来给他抄。 她想得入神,目光黏在地上都不带动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