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死对头向我求亲了 第44节
北荒雪原上的冷风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熹河与月河仍旧不断奔腾着,河面清澈如镜,在河流唯一的交汇处,梧桐树上闭目休息的凤凰突然睁开了眼睛。 鸟雀在她身边停栖,其中一只在淡淡的青色光芒中化为一个年轻少女,双臂交叠在胸前,青色衣袂飘飞,如展开的羽翼。 是青鸟。 她歪歪头,不解地问:“凤凰大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凤凰只是笑了笑,随即对她摇头:“不用担心。是好事。” 青鸟懵懂地看着她。 “我看见了命运的结局。”凤凰眯起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缝隙,无数的光影从中洒落。只有这一处在凤凰庇护下的世外桃源,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如何大雪弥漫,依旧宁静。 凤凰遥望高而远的天际。凤凰一族通天晓地,传说他们能看透过去和未来,这不是完全的空xue来风,她某些时刻的确能够望见一些“命运”,但只是零碎的线索。 譬如此刻,她看见天际无数交缠的命运,如风中飘零的线。其中一根几近透明,孱弱得随时要断掉一般,但是顷刻之后,天际的云忽然全部散开去,那根线周围所有的命运线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另外一根从远处延伸过来的线与它紧密相颤,交织在一起。 那说明,这两段命运的主人从此后永远绑定在了一起。无论生死爱憎,都将永为一体。 天边的云霞又再度聚拢。 凤凰收回视线,忽然对青鸟道:“中原的婚事流程,都是从上门提亲开始的吧?” 青鸟迟疑:“大约、也许……是这样。” 凤凰一拍手,又叹息道:“可惜我不能离开北荒。但笨蛋徒弟难得求我一回……青鸟,你代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青鸟疑惑道。 “雾山。” 凤凰眼底笑意流转。 ……… 渡越山的夜晚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归慈走到后山时,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尽管四周又不少眼睛暗中窥伺,后山又布上了重重叠叠的禁咒,但这些一样都没有将谢归慈的行踪暴露。 这一小块徒土地被开拓出来,一开始用来做宗门弟子日常训练的场所,再往深处去是危机四伏的山林,里面藏着或许宗师境才能对付的山野妖物。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地方并不受弟子们的欢迎,此时此刻却聚满了宗门内的弟子。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并不清醒,眼神空洞迷茫,偶尔有那么几个清明一瞬间,但一回头对上同伴的眼睛,立刻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中,犹如傀儡般跟随着其他弟子前进。 谢归慈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没有人发现多出一个本不应该在他们之中的人。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一群被掏空了大脑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又如何能分辨出来身边的人? 将要进入山林之时,他们忽然停住了。谢归慈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中,随大流一并停止,只是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把柄凤凰骨制成的匕首顺利滑入手心。 月色下忽然平地起风,一阵阵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后凝实成一个“人”的模样。 谢归慈眯了眯眼。 是谢宥。 尽管那人半遮半掩在浓黑的雾气中,但谢归慈一眼就辩识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其实已经不再像“人”,他的下半身完全化作虚无不定的雾气,被遮掩在玄黑衣裳下的手臂抬起时隐约窥见上面布满了类兽的……鳞片。 更瞩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化为一种血色般的深红。那完全不是人该有的眼睛。诡谲奇异的花纹从他的眉骨一路往下,布满半张脸。 魔界十二门确实有秘法将修士与魔物合为一体,在修士得到魔物力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吞噬理智,成为受本能驱使的行尸走rou。 但他没有想到谢宥会将这种秘法用到自己身上。 谢归慈没有来得及继续深思,谢宥一扬手,地上忽然窸窸窣窣爬出无数扭曲的长虫来,而站在最前方的弟子们一动不动,任由长虫顺着小腿一路往上,钻进袖子、衣领,甚至有些爬进了他们的耳朵、唇鼻之中。 那些弟子们的眼神更加空茫了。 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魔物气息的残留。 难怪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察觉。这种办法极为隐秘,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任何魔物的气息,但实际上他们的脑髓已经被长虫啃噬殆尽,成为行尸走rou。但他们的神魂又始终被固定在躯体之中,看上去一切正常。若非日日相对的熟悉之人,是发现不了其中问题的。 谢归慈与整个渡越山关系冷淡,自然不会注意到其中一部分弟子的异常。 只有在必要之时以长虫附身这些弟子的五脏六腑,那他们将会完全沦为受谢宥cao纵的傀儡。 这批弟子不是第一次被长虫啃噬脑髓,谢归慈望着已经游走到他脚边的长虫,思绪冷静。 救不回来了。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要如何暴露不自己的身份,在谢宥面前脱身? 但好在谢宥对这批弟子并不上心,一道黑影游移过来,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谢宥神情一冷,立即离开了。 谢归慈模模糊糊听到两个音节,似乎是……他的名字。 周围只剩下满地的长虫和失去自我意识的渡越山弟子。 月光疏疏而漏,映得四下无声。远处长风抚过,卷起满地落花,暗香盈袖。 天幕之上,星月冷眼俯瞰人间大地。 谢归慈垂首,尾指上那枚从北荒深渊之下带出来的凤凰骨戒指稳稳嵌套着。 第54章 千帐灯05 谢宥推开虚掩着的门, 屋内点着烛火,却不见人影。 想到手下对他说的那些话,谢宥的眸光在触及到空无一人的屋内彻底冷了下来。他对谢归慈总要比别人多上一分耐心的, 当年剖金丹的事情……确确实实是他不对,但谢归慈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他不该总这样任性,一言不发就消失。 分明从谢归慈回到渡越山开始, 谢宥便一直派人盯着他,若有一星半点的异处, 马上就会有人禀告。可在他掌控之下的渡越山, 人突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谢宥心中极为不快。 他抬手,手边桌案上物件连同整张星云木的桌子轰然炸开,碎成粉末, 声响巨大。 满地狼藉。 “你又发什么疯?”谢宥听到一声呵斥, 谢归慈从里屋转进来, 他手中执一支还未制成的竹箫,肩头落着几片白梨花。 谢宥神情一松。 看来谢归慈没有走, 而是在削这只竹箫。 事情还没有超脱掌控令谢宥心情舒快了不少,他对着谢归慈轻声微笑:“是我不小心, 师兄。我等会叫人搬一张新的赔给你。” “滚。”谢归慈握住竹箫, 冷冷吐词。 谢宥知晓他眼下对自己半分好感也无,便也不继续留在这里惹他心烦:“那师兄你早些休息。” 转过院门, 谢宥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谢归慈随时可能离开渡越山、离开他这个念头久久盘旋在他脑海里, 挥之不去,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只有彻底剪断谢归慈的羽翼,才能让人长长久久地停留。才不会有人妄图将人从他身边夺走。 让谢归慈失去最后的庇护——只要薛照微一死, 谢归慈在这世上, 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他一人。 “杀了薛照微”的念头在他心底不断翻涌叫嚣, 最后彻底占据他整个脑海。 片刻,谢宥便下定了决心。 当初的鹤月君可以死,为什么藏雪君就不能死?今时的薛照微与当初的江灯年又有什么不同? 再惊才绝艳,阻碍他的路,终归要死。 ……… 薛照微收到渡越山传来的消息时,不觉蹙眉。徐图之在侧,问道:“是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无事,练剑去。”他声调清冷,带徐图之离去后才将纸鹤递来的消息再细看了一遍。这条消息是出自渡越山的山主,谢归慈名义上的师尊。 无甚特别,不过是邀他上渡越山商议婚事。 乍一看合情合理,但先前水镜之中谢归慈已告诉他们,渡越山如今在谢宥的掌控范围内,山主与许多弟子已经沦为傀儡。 所以渡越山的山主根本不可能给薛照微递这么一条消息。 是谢宥。 他故意引薛照微上渡越山。 薛照微静坐半晌,一点灵力自指尖溢出,将纸鹤烧成灰烬,顷刻后他握住剑起身离去。 冷月从千山之间跃出,月光凄冷,似最孤寒的剑锋。 谢归慈坐在窗边,安静削着那支竹箫,已经初见模样。自那次后,谢宥虽然没起疑心,但派来见识他的人越来越多,谢归慈几乎找不到时间向外传递消息。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一点灵力波动都会被发觉。 谢宥近日好像在忙一件紧要的事情,以至于他没有时间来烦谢归慈。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为何谢归慈心底总是隐约有种淡淡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见到薛照微的时候放到了最大。 他瞳孔猝然放大,完全没有预料到薛照微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渡越山上。他此前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谢宥瞒住了他。 薛照微也瞒住了他。 只不过他们二人瞒他的目的并不相同。 谢归慈不露声色:“藏雪君为何会在此?” 薛照微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山主请我过来商议婚期。” 谢归慈下意识看向陪同在侧的谢宥,他笑容温雅,看不出半分端倪。 谢宥开口道:“师父在大殿等我们,师兄要一同过去吗?” “好。” 谢归慈没有多少犹豫,顺着他的话答应了。而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谢宥的表情骤然冷下来。 以他对谢归慈的了解,谢归慈对渡越山的这些师长同门素来是避之不及。但今日他却愿意答应一同过去,只能是——为了薛照微。 谢宥视线不着痕迹扫过薛照微,冷冷地笑了笑。 那又怎么样?反正……薛照微也活不了多久了。 谢归慈眼睫微垂。 他还在想薛照微突然出现的缘由,但总归和谢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