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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剧组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拍摄点几乎挨到了大山脚,刚建好的影视区偏僻得鸟不拉屎,可即便这样还是来了不少粉丝,绝大部分都是代拍和站姐。 迟燃的第一部 古装路透,在代拍圈里一套下来就是海景房价格,不管是为了爱还是为了财,这份诱惑都足够让人铤而走险。 于是江茶刚下车,就目睹了半山腰和树杈上挂着的几个小姑娘被安保请走,没走两步,又在头顶看见了两架无人机。 “什么是顶流,这就是顶流……” KIKI拎着化妆箱“啧啧啧”看了一路,回头对上江茶的脸又顿时神色复杂起来。 “茶茶姐,刚刚在车上迟燃哥为啥说你不住宿啊,你们——”KIKI神秘兮兮地凑近,用手挡在嘴边,“燃哥火了这么久还没传过这方面的绯闻呢,你们该不会是……我的天啊,你知不知道迟燃有多少女友粉,这要是官宣了,你一定会被她们撕碎的!” “打住!”江茶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忙阻止,“你想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也……其实压根就没有关系。” KIKI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我懂的”表情。 江茶无奈,还想继续解释,高婷裹着长棉袄迎面朝她走过来。 “江茶你怎么才来,快,宴导喊你过去呢!”高婷冻得直哆嗦,拉着江茶赶忙往棚里走。 江茶有些懵,“第一场戏不是迟燃的吗?” “害,太子爷又罢工了呗,说状态不好,”高婷无奈摇头,“拗不过他,只好让你和张影帝那场提前了。” 论拍戏,迟燃状态就没好过。 江茶心里门清,太子爷多半在专属化妆间喝咖啡呢。 果不其然,江茶到的时候,迟燃不见人影,只有张嘉许在宴凯身边,听他讲戏。 张嘉许资历很深年纪却不算不大,三十出头的人,没有影帝的架子,看着甚至有些温吞,看见江茶礼貌地先握了手。 这是江茶和张嘉许唯一一场对手戏,背景是成年岑明的梦境中。 彼时岑家灭门,哥哥岑帧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岑明送出平国逃脱一命。 血海深仇让沉溺温柔乡中的少年骤然惊醒,他的风流与傲骨在家人的鲜血飞溅时一并被焚烧干净,神仙变作一把脏灰,坠进不见天日的无尽烈火。 岑明在这场大火中浴血重生,他用余生发誓,要化作一把剑,斩断烂疴,更要磨成一把刃,刺杀腐朽。 而这场梦境,便是岑明决心回到故国后做的唯一一场不是噩梦的梦。 “裴离。” 张嘉许站定,想象自己身置于烈焰飞舞的梦境中,风吹动他的衣袖,烈烈如旗帜。 他看向戴着山茶冠的美艳女子。 “未料到,第一个来迎我的竟是你。” 故人重逢本该喜悦,但弯起的嘴角里怎么也藏不住苦涩。 梦境中的裴离还是从前那般跋扈锋利的模样,她死在十九岁,娇艳如同盛放花朵一样的年纪。 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她的美丽被永久凝固在那一刹那。 江茶一拂袖,似笑非笑娇嗔似的斜了他一眼,“怎么?小侯爷还在楼里藏了其他女人,瞧见我失望了?” 与年少时没有丝毫差别的语调,张嘉许眼中微动,一如往昔拉着裴离坐下,扯着嘴角苦笑来掩盖住喷薄的泪意。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愿意入我梦。”张嘉许尾音颤抖,声音已然嘶哑,“我以为你还在怨我。” 江茶一顿,眸光颤动,忽然猛然抽走了衣袖,起身看向身后绿布,仿佛那里有滔天烈焰,万千冤魂在怒火中挣扎,恨意与前尘一同映进她的眼中。 泪水滑落眼眶,江茶苦笑,笑红了眼角,眼中是比烈焰还要灼热的憎恶。 “我最怨的是我自己。” 江茶拖着颀长裙摆,一步一步走上悬崖,眼神中偏执几近癫狂。 “我怨我投错了胎,做了天底下最脏烂的泥。我怨上苍不怜我,夺我亲杀我友,我最怨……” 江茶哽咽,她回头,年少时爱恋的人依旧那般注视着自己,也依旧不爱自己。 但爱恨刻骨,无法随死亡入土。 即使千百轮回,再次遇见的那一刹那,还是无法放下。 江茶回身,白衣翩跹似孤鸟,她注视着眼前人,疯狂逐渐褪色,默然合眼,泪水滑落脸颊。 “我最怨的,是爱上你。” 张嘉许垂着头,给出了与少年时同样的答案。 “对不起。” 江茶和着泪嗤笑,缓慢踱步他身前,素白纤细的手托起他的下巴。 眼波薄凉平静。 “大雾之下,蝼蚁不见天日,这条歧路再无亲友。” 江茶抬手,轻轻摩挲他的唇,“岑明,你好可怜啊。” 张嘉许忽然抬头,猛地甩开她手,“我——” “卡!” 宴凯兴奋的声音中气十足。 片场安静许久的沉寂被打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同从岑明的梦境中醒来,被震撼到倒吸凉气的间隙,几个女工作人员已经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这场戏是电影中为数不多的内心披露,要的就是共情。 很显然,这场戏的完成情况超出预期。 江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毫不怯场,毫不生涩,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新晋影帝的戏,不仅接住了,而且做出了绝对惊艳的反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