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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 第26节

    程崎放下茶杯,坐姿虽然装逼却透出一丝凌厉,笑容倏地收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我有个朋友,我们有着类似的经历,都尝到过不公,以及求救无门的痛苦。后来她跟我说了一句话……”

    程崎说到这却顿住了,随即就在众人安静等待的时候,他目光一转,轻轻落在周珩身上。

    周珩与他目光一对,心里跟着一紧,同时也感觉到众人也望了过来。

    她不知道程崎在卖什么药,脑海中却跟着跳出来过去的自己。

    “我有什么资格笑,又哪来的脸哭,我的命运从来都不在我自己手上,他们都希望我死,我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势单力弱么?这个世界就是谁横谁说了算。”

    周珩还记得,那是个雨天。

    她身上湿了,人就站在屋檐下,看着阴沉的天,心里只有绝望。

    程崎收回视线,再度转向许长寻,扬起笑时,这样说道:“她说,这个世界就是谁横谁说了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了决心,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林明娇轻叹一声,接道:“看来程先生真是吃了不少苦。”

    程崎神色一转,仿佛满不在乎似的:“是在底层挣扎的人,都会吃到的苦,也没什么特别。”

    “如今,你已经用实力证明了一切。”许长寻说:“展现实力,得到认可,就一定会有回报。”

    程崎眉梢轻挑:“承您贵言。”

    许长寻和他这样一对,竟嗅到了一丝狼性。

    这个男人如此年轻,已经笼络了大量的人脉和资源,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许长寻眯了眯眼,又笑问:“聊了这么久,都忘了问了,程先生这次来江城,是否有意大展拳脚,是否已经有了目标?”

    程崎弯了下眼角,再次端起茶杯喝了口,修长的手指和茶杯挡住了他部分表情,只露出一双不见笑意的眼睛。

    “江城么,人杰地灵,水很深,也很浑。”

    隔了两秒,程崎又垂下眼,说:“但水至清则无鱼,越是浑浊,就越有cao作的余地。这里面的门道,许董事长应该比我清楚。”

    许长寻闻言,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只一秒,便又加深。

    程崎也在此时抬眼,骨子里那点犀利也跟着钻了出来。

    这样的过招,林明娇和姚家父女早已插不上话,而且若是一个理解不对,贸然发言,反而露怯。

    而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周珩,她早已将这番互动看在眼里,也在这个瞬间读懂了两人的潜台词。

    有些话自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有些生意也不可放在台面上讲,既然是同道中人,也就不必兜圈子,只要心意相合,就可对上。

    接着,就听许长寻明知故问:“程先生此话何意?”

    程崎拿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歪,里面已经空了,他说:“就像这杯茶,既要有精挑细选的茶王,也得有周小姐过人的手艺,这才能展现它最大的价值,令人回味无穷。”

    第19章 17

    chapter 17

    半个小时后, 许长寻将程崎请进了书房,连同周珩和姚总一起,姚心语则和林明娇一同留在外面。

    姚心语心有不甘, 坐在院子里生着闷气。

    她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他们进书房是谈下一步的合作,而她被排除在外, 是因为周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将她踢下谈判桌。

    林明娇看姚心语咽不下周珩煮的茶, 就让佣人给她端了一杯果汁,坐下来便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今天的事真是没的说,周珩的确做到了。”

    “她能做到的, 我也能, 我只是晚了她一步。”姚心语嘴上仍是不服。

    林明娇将她小女孩心性看在眼里,并不予置评, 随即换了个话题:“不过这位程先生倒是让人很意外, 这么年轻, 也就二十八|九的年龄吧, 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这话一出,姚心语的注意力就被成功带开,接道:“不止是本事大, 人长得也挺帅。”

    林明娇诧异的望过来, 笑了:“依我看,程先生可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浓眉大眼的帅哥,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景烨那种的。”

    姚心语没接话, 只是喝着果汁, 眼神也跟着变了。

    女人么, 谁不喜欢有本事又有魅力的男人呢?

    反过来也是一样。

    人总是被光环,被耀眼的东西所吸引,越是夺目,就越想占有。

    而另一边书房里,姚总也正在拍着程崎的马屁,将程崎在外面的名声和作为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一会儿说在程崎的cao作下,令某集团公司的海外资产解封,项目恢复工期,一会儿又问程崎,是不是连欧洲冷门国家的投资资源都一手掌握。

    周珩就坐在许长寻的右手边,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些,脑海中想的却是方才在客厅里,许长寻和程崎的“比喻”。

    程崎所谓的“茶王”,指的应该就是长丰集团被监管的资金,资金无法流出海外,而海外某些国家为了“制裁”中国,也在管控入境资金,项目接连遭到停滞,这就等于茶叶闷在罐子里,再香再淳也没人知道。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将茶叶拿出来,再用纯熟巧妙的手艺将味道激发出来,而且不能太过,要恰到好处才行。

    想到这里,周珩心里渐渐有了数。

    即便她没有接触长丰集团的核心业务,就连周家的秘密也都瞒着她,却也能明白这里面的猫腻。

    每年有大量资金流到海外,投资的还是以房地产、基金债券、文娱事业为主,这几年监管力度大,长丰集团也在名单之上,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有“洗钱”嫌疑么?

    当然,能上名单的也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如果都是正当的资金流动,没有异常,又怎么会被盯上?

    这么说,周楠申和姚总以及外面那些人,满世界的找程崎,就是因为他能从中斡旋,想法子,另谋他路……

    呵,几年不见,他倒是本事了。

    周珩垂着眼,在心里冷笑。

    谁知这时,那边话锋一转,话题竟然带到她身上。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我也没想到如今周小姐竟然做了许家的儿媳妇。”

    周珩一顿,下意识望过去,刚好见到三个男人一起看过来。

    姚总接道:“我先前就觉得奇怪,哪有这么巧的事,怎么,你们原来认识啊?”

    周珩非常淡定的把话接过来:“哦,在国外养病的那几年,曾经和程先生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他和现在非常不同,我之前都不敢认。”

    程崎淡淡应了:“是啊,我那时候一穷二白,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多亏了周小姐的帮忙。”

    “既然是朋友,那就好办了。”许长寻这时说道:“我们集团的业务,非常希望能有程先生这样的能人来帮忙,但集团旗下业务繁多,在那之前还需要程先生深入了解,才好办事。”

    周珩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仿佛已经预见了许长寻将要说什么。

    姚总也想到了,还跟着说:“是啊,既然要了解,就需要有人鞍前马后,这个人不但要心细,还要熟悉业务,善于和各部门沟通,善于解决麻烦,这样一旦程先生有什么问题,都好第一时间解决。”

    说到这,姚总停顿了两秒,他虽然想抢风头,却还知道察言观色。

    只见许长寻似乎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而周珩也是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模样,好似根本不想揽这个差事。

    姚总心里一松,又继续道:“我想,要不就让心语来当这个‘向导’。董事长您的意思呢?”

    许长寻笑得高深莫测,既不应允也不拒绝,只说:“既然是给程先生安排的,那自然要问他的意思。”

    问题甩给了程崎。

    程崎正翘着二郎腿,抬眼间面露诧异,好似才明白过来这话题是以他为中心,当下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姚心语就是姚总的女儿,刚才在外面见着的那位?”

    姚总笑呵呵的:“正是。”

    程崎笑意渐浓,眉宇间多了几分不驯:“姚小姐人美声甜,这样的安排倒是令人惊喜。只不过……”

    程崎故意话音一顿,眼瞅着姚总的表情也跟着凝住了,他这才继续:“只不过我这个人毛病有点多,作息不定,经常是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还有点小癖好。这孤男寡女的,万一我要是犯什么错误,姚总可不要见怪啊。”

    这下,姚总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就只剩下尴尬。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见怪吗?这分明是他亲自举荐的。

    反过来,他能说不见怪吗?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他是打算将女儿送出去“和亲”?

    那边,姚总已经进退两难。

    这边,许长寻将目光转向周珩。

    周珩似乎感应到了,抬头时,就听许长寻这样说道:“程先生还真是风趣。那不如这样吧,既然你和小珩是故交,这次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现身,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要是我让她来当这个向导,程先生以为如何?”

    一时间,周珩只觉得好笑,脸上却露出惊讶:“我?爸爸,您是知道的,我对集团的业务并不熟悉,对很多事都是门外汉,我只怕到时候一问三不知,耽误你们的大事。”

    许长寻说:“这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不懂,尽管问,所有业务部门都会配合你。”

    随即许长寻又看向程崎。

    程崎倏地笑了,很是意味深长:“这层安排倒是妙,既能快速了解长丰集团的业务,又能趁此机会和老朋友叙旧,看来我没有理由拒绝了。”

    许长寻很快笑道:“好,程先生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

    事情一谈完,姚总就一路陪笑的将程崎送出门。

    周珩没有跟上,而是留在书房里和许长寻单独对话。

    她有问题要问,也需要许长寻给她吃个定心丸。

    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好笑,姚总让姚心语去“和亲”,先是看准了许景烨,如今又瞧上了程崎,说不定他还希望自己多几个女儿,多许几个金龟婿呢。

    结果倒好,姚总是这样,许长寻也是物尽其用,要将她利用到底,这一点还真是和周家一模一样。

    棋子么,当然是用自家人更顺手了,也会大概率降低叛变的风险。

    只是周珩虽然看穿了这层意思,表面上却不能痛痛快快的接受,她总得矫情一下才行。

    于是,周珩脸上带着委屈,来到许长寻面前,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爸,先前不是说好了么,只要我证明自己的能力,我就能回到公关部,以后也会得到集团的重用。”

    许长寻靠着沙发,反问道:“你知不知道程崎这个人,对集团眼下面临的难关有多重要?如果他真有传说中那样的实力,他就是最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你就是最大的功臣。这样一个人,就放任他在外面,任由其他公司去笼络么?他手里的门路能容得下几家,这样的机会怎能拱手让人,我只能找个可信的人看着他。外人我不信,你办事最稳妥。”

    听到这,周珩逐渐露出两难之色,眉头皱着,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困惑:“我知道您的用意,也知道您看重程崎的实力。可是爸爸,我到底是许家的儿媳妇,景枫那里我该如何交代,难道告诉他我要‘消失’一段时间,去陪另外一个男人么?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又该如何做人,集团里的人又会如何看我?”

    “依我看,他也只是开个小玩笑,是用来拒绝姚总的说辞。”许长寻对此不以为意,或者说是他根本不在乎,“你要记着,这是公事,是你进一步证实实力的时候,不能凭个人好恶来判断。你之前不也说了,无论集团有任何任务指派下来,再苦再难,你都欣然领受。”

    “可是……”周珩一时词穷,“景枫那里……”

    许长寻摆摆手:“他那里自然有我去说,他不会有异议的。再说,你不是已经给他安排了三任秘书么?”

    这话一出,周珩终于没了声。

    许长寻再次笑了,笑容却是锋利的:“你是我选的儿媳妇,你们周家和我们许家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没有人敢质疑我的眼光。趁着你父亲还能在背后帮你,你就再争争气,看能争到什么份上。我这里一定会给你应有的待遇。”

    这番话听的周珩心里一紧,她盯着许长寻的眼睛,看着他脸上一道道深沉的纹路,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是多么的摇摇欲坠。

    她站的不够稳,也不够高,她的根基不是她自己挣出来的,而是周家和许家给“周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