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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第69节

    顾清辉呼吸窒了半瞬,惊艳过后想到什么,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生得比从前丑了,吓你一大跳?”

    宝鸾既是求人,自然得察言观色,立刻道:“哪是丑,分明是俊,俊得我险些一见倾心。”

    顾清辉玩味笑道:“只是险些而已,看来我还得使把劲,争取尽早去掉险些两字。”

    这话若是换做别人打趣,宝鸾是绝不会接话的,但从顾清辉嘴里说出来,她就格外受用。

    肯说玩笑话,说明不生气。

    宝鸾眉眼弯弯,握住顾清辉虚点膝头的手,两只手握一只手,诚意十足:“还以为这次你不会来。”

    顾清辉惯于与人保持距离,下意识抽手,对上宝鸾水灵的黑眸,犹豫一下,没再用劲,任由她握着了。

    “我们多久没见了?”顾清辉似在沉思,“上次见面,好像是四年前。”

    宝鸾:“我召你来,你总不来。”

    顾清辉叹口气:“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年岁越大越不方便,你是公主,我是顾家……总得顾忌些。”

    宝鸾连忙道:“你情非得已,我明白的。”

    顾清辉想到什么,笑道:“反正你不召我,身边也总有人陪。”

    宝鸾狡黠笑道:“怎能和你比,咱俩青梅竹马的情分。”

    顾清辉调侃:“殿下的青梅竹马可不止我一个,这情分嘛,分的人多了,到手也就那么一点点。”

    宝鸾脸红,一时语塞,没想到反驳的话。

    顾清辉噗嗤笑出声。

    宝鸾:“好一个御史大夫,伶牙利嘴。”话不好说得太过,毕竟是求人,语气一转,柔声问:“听说你家老夫人又开始张罗你的婚事,前阵子入宫,还想让皇后娘娘赐婚呢。”

    “被我挡回去了。”顾清辉笑意褪去,“老夫人年纪大了,耳根子软,偶尔被人撺掇犯糊涂,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宝鸾这下是真担心起来:“以后可怎么办呢,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万一顾家人真逼着你娶亲呢?”

    顾清辉眉眼一沉:“以前他们没能做得了我的主,如今也不能,将来更不可能,顾家侯爵之位落在我头上,我才是一家之主。”

    顾家的那些糟乱事,宝鸾知晓一二,听顾清辉这般说,仍是免不了心疼:“有什么难处,你派人知会我,朝堂上的事我帮不上,但震慑几个官员家眷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清辉先是点点头,算是应了她的好意,而后想到什么,眼含深意看着她:“原来殿下这次约我来,是为了帮我扫清后院忧患,还以为殿下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所以才找上门,竟是我小人心思了。”

    宝鸾双颊飞红,小声道:“其实……其实……”

    顾清辉憋不住笑意,捏捏宝鸾的脸:“其实什么?”

    宝鸾抿唇,声音更轻:“顾jiejie,你别捉弄我啦。”

    第70章 ??权术

    顾清辉常年以男装示人,就连梦中也时刻铭记自己的男子身份,宝鸾一声“顾jiejie”入耳,听得她怔愣半晌,皓冷如霜的君子面具渐渐裂出缝隙。

    宝鸾暗道不好,懊恼地拍了拍嘴,连忙道:“不是顾jiejie,是顾郎才对。”

    刻意升高嗓音,煞有介事连唤三声“顾郎”。

    又站起来往外看了看,小声道:“江上只这一只船,船夫应该是你的人罢?”

    顾清辉抚抚宝鸾额头碎发,心想:世上除了眼前这个人,大概没有再有人记得她的女郎身。便是她自己,也忘了。

    她应该恼怒,毕竟这是她穷尽一生想要掩藏的秘密,可当听到那声“顾jiejie”时,她却忍不住暗自应声。

    若可以,谁愿做郎君。

    女郎千娇百媚,她本该是俏女郎。

    顾清辉扯过宝鸾衣袖,示意她先坐下:“若连这点事都安排不妥当,我还做什么安乐侯?你且自在些,想说什么说什么,便是称谓……也随意些。”

    宝鸾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抿唇盯看她。

    顾清辉笑着伸掌遮盖宝鸾的眼:“这是作甚,怕得罪我?”

    宝鸾:“是啊,怕得罪你,要是你一不高兴,转头参我一本怎么办?”

    顾清辉:“参一本怎够,公主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参个十本也不为过。”

    宝鸾抓住顾清辉手掌,手指缝里漏出一双笑眼,春光般的璀璨,道:“我还以为你不高兴我那样唤你。”

    顾清辉:“才唤一声,怎知我高不高兴?多唤几声,我再告诉你是恼是喜。”

    宝鸾:“那我真唤了。”

    “嗯。”

    “顾jiejie。”第一声跟做贼似的,宝鸾尝试着贴到顾清辉手臂边,如儿时般的亲近,脆生生唤上几声后,整个人已经半扑进顾清辉怀里。

    她们本就投缘,宝鸾年幼时误打误撞救过顾清辉,当初相识便有恩情在,更何况还替顾清辉保守多年的身世秘密,原就该常来常往的,只因顾清辉一心钻研仕途之事,又有族中之事缠身,避免露出端倪,两人这些年才没有往来。

    对于顾清辉的疏离,宝鸾起初也伤心过,虽然理解,但也难过了好一阵,好在稚童忘性大,渐渐地也就开怀了。若不是想为太子解困,只怕宝鸾早就忘了顾清辉曾经是自己儿时的玩伴。

    如今重逢,又是自己主导的,见她态度亲和,恍如回到童年时,难免激动高兴。

    “顾jiejie,这几年你步步高升,我真为你高兴。”宝鸾在顾清辉怀里抬头,澄澈的眼眸天真无邪,娇软的声音似有意抚慰:“你别担心,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你的事,当年发过的毒誓,我一直记着。”

    顾清辉对望宝鸾真诚的眼,暗叹,当年没有选择拿捏而是远离,不曾后悔的原因大概就在这了。

    虽不知以后会不会反悔,但至少现在是不悔的。

    顾清辉揽着宝鸾的肩背扶她坐起,道:“跟没骨头似的,坐好。”

    宝鸾不松手:“顾jiejie,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顾清辉被她的发髻擦撞下巴,弄得有些狼狈,但又恼不起来,只得无奈坐回去继续当靠枕:“听到了,听到了。”

    宝鸾:“顾jiejie,出了这只船,你肯定又不理我,趁着咱俩还在江上晃,多和我说说话吧。”

    顾清辉惯于板着脸冰冷冷,无论对于朝堂的明枪暗箭还是顾氏一族的勾心斗角,都能游刃有余,唯独面对宝鸾孩子气般地耍无赖,束手无策。

    “顾jiejie,你知道吗,我那个新的兄长可俊了……”

    “顾jiejie,天气转凉,你穿这么点可不行,好看是好看,可太薄了……”

    “顾jiejie,你看我,是不是胸脯大了很多,我天天喝羊乳和米羹……”

    “顾jiejie……”

    船篙声划出碧波荡漾,顾清辉的目光掠过宝鸾叽叽喳喳的朱红小嘴,投向木窗外水天一色的江面。

    曲江浩渺,静谧似镜。

    要是将人扔下去,不但能重得清净,而且还能永绝后患。

    宝鸾摇晃顾清辉胳膊:“顾jiejie,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顾清辉摇摇头。

    宝鸾立时张大水汪汪的眼睛望她。

    顾清辉暗叹,本就欠了她的,多听几句话也不会怎样。

    朝气蓬勃的女郎,即便话多了些,也是惹人喜爱的,何必将她同那些聒噪的同僚相比较?

    顾清辉端杯茶喂到宝鸾唇边:“你方才要说什么?润润喉,慢点说。”

    扁舟游江,至乌金坠云时,宝鸾方回到宫中。

    如她所想,顾清辉没有拒绝她上岸时状似无心的那句恳求。

    ——储君之位不可动摇。

    而后数日,宝鸾没有再见顾清辉,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未向任何人提及此次会面。

    她一改过去的倦懒,乐此不疲穿梭在各府乐宴中。

    对于喜爱办宴的贵族女郎们而言,能同圣人宠爱的无双公主交好,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宝鸾没再躲避蜂拥而来的热闹,她耐心地对待每一个她不曾见过却想要和她示好的女郎,试图从她们身上审视出其后家族所代表的立场。

    过去宝鸾从来不曾主动关注过朝堂上的事,外面的事是好是歹,她从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权术遥不可及,对于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公主而言,是神秘而危险的玩具。

    可现在,她往前迈出半步主动掀开了这层朦胧的黑纱,想象中惴惴不安的恐惧并未到来。

    她彻夜抚着自己的胸脯,那里面装着的一颗柔软的心,波澜不惊,甚至连半分激动都无。

    原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天边露出蟹白秋晨时,宝鸾双手抚掌,卧成婴孩的姿态,缓缓闭上了眼。

    第71章

    热夏炎炎,荷花节到临,一大早傅姆领着宫女们为宝鸾盥洗梳妆。明窗外花木扶疏,常青矮树绿叶葱郁,露珠闪着曦光,晶莹剔透。宝鸾往窗下看了看,没有红线拢着的布囊,微微嘟嘴,转过头继续端坐镜前。

    嵌翡翠紫檀木的妆台上摆着一排红色镶铜角的螺钿盒子,盒子里珠钗宝簪,步摇花钿,皆是新式样子。傅姆捧出一个讨好宝鸾:“永国公送来的,从来没有差的,瞧这式样多精致,比宫制的手艺更灵巧。”

    宝鸾眨眨眼:“今天不要别的,全用他送的?”

    傅姆立刻将首饰盒子收起,劝诫的口吻道:“平时戴戴也就罢了,今日有命妇在,殿下还是依制打扮吧。”命宫人梳高髻,饰以花钗九树。

    用过早膳,大轿抬进来,宝鸾稍等了会,宫人回报:“大公主谢过殿下,说她还是不去了,又说芙蕖清香,夏暑灼人,殿下赏莲,莫要在日头下久站。”

    李青娘长年累月不出苑门,闪了荷花会也是意料之中,为好意宝鸾让人多问一声,见她不来,吩咐贴身宫女:“今早御膳房呈的新鲜果子,送一份过去,替我谢过阿姊关心。”说过就要上轿。

    傅姆让宝鸾再等等,道:“二公主还没动身,让了她再走不迟。”二公主虽对宝鸾和缓了些,但要是大轿撞到一起,二公主定不依。

    宝鸾噗嗤一声笑出来:“姆姆放心,她不去。”

    傅姆奇怪,二公主禁足已解,她不淌这趟热闹?

    “娘娘让教书师傅们别的书不必教,只讲孝经列女传,再就是重新教《女诫》《女则》,二jiejie什么时候能够倒背如流,什么时候出来。”宝鸾半是同情,半是好笑。

    凡能通晓诗文的女郎,这些书必是看过的,学成什么样不管,至少要能熟读,开蒙之初读这些,迷迷茫茫囫囵吞枣,也就不觉得枯燥,李云霄最是不喜拘束,又处在爱玩爱闹的年纪,天天学这些,还不如挨一顿狠板子来得痛快。

    李云霄才学一天,受苦不迭,当面问皇后:“小时候能背的,现在又让我记这些,我背不了,母后自己背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不是好话。皇后回了李云霄一记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