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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过来看啊,”她退开一点,把那条缝让给他,“人是不是换了一个” 楼下房间里花纸灯罩滤出暧昧的光,看不清面孔,反正绝对不是蕊内。那女人有沉甸甸的rufang和浑圆的臀部,一把丰美的黑头发瀑布一般顺着身体的轮廓滑落。格雷格在她身后慢慢地抽送着,把那长发一缕一缕地收拾起来,握在手中。两人就这样连接在一起,交织,缠绕,搐动,好似一座奇异的活的雕像。 “还是铜钿靠得住。”知微品评。 林翼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缓了缓才轻嗤了声,道:“二哥是舞男,他女人是舞女,你以为蕊内现在在做什么” 知微也轻嗤,说:“我又没讲错,还是铜钿靠得住。” 两人话不投机,又分头趴回去弄手上的东西。 结果到了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还在睡觉,楼下已经换了节目,是蕊内在和格雷格吵。两人说着德语。蕊内大哭,一个巴掌把格雷格的眼镜扇到地上。格雷格大叫,听不懂叫的是什么,大概猜得出是“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那个意思。 可吵到最后又是老花样,两人拥抱,亲吻,喃喃地说话,而后房子摇起来,木头缝儿咿呀咿呀地响。 知微才刚睡下去一会儿,皱着眉闭着眼睛,用手拍楼板,说:“有什么好摇的天天摇,天天摇,还要换人摇!” 二楼这下安静了,鸦雀无声。 林翼轻声说:“缺不缺德啊刚才打架的时候你倒是不嫌吵。” 知微还是不睁眼,心满意足地翻个身,继续睡觉。 买卖做多了几次,格雷格渐渐回过味儿来,跟林翼说,再也没下次了。理由是怕惹上麻烦,坏了自己的名气。 “报纸上有种说法,你听过吗”他自问自答,“Magnifit 400,非凡四百,上海租界里有头有脸的西侨总共就那么几个。这帮人就像个大俱乐部,互相之间就算不认得,至少也有耳闻。” 都是精怪的人,林翼猜他大概听说了什么,但也还是铜钿可以解决的问题。 讲到最后,格雷格坦白,他觉得三七分不行,得五五。 林翼面子上很艰难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人其实就是钱花完了,其余一切太平。 等到西侨跑路的那股风头过去,洋盘客人依然不见少,有任期结束即将回国的外国公司代表,也有就快要调任的领事馆官员,还有来了就走的观光客,以及到访上海的电影明星。 买卖成了就走,再加上牵线的是格雷格,多少沾了些不能拿出来说的男女之事。就算过后察觉有异,当事人也不好追究,继续把五福弄三层阁出品的立轴、手卷、册页按照西洋画的规制,镶上华丽的镜框,挂在伦敦、纽约、旧金山的大房子里。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当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当它值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 试了多次,稳赚不赔。渐渐地,仿的名头更大,年份更早,要价也更高。 连带着故事也得编更加地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购得,此后由谁收藏保管,一点点往上推,追溯到某位名家本人。 于是,三层阁里又添了科罗纳打字机和橡皮印刷机,各种委托信件、证明文书配着套地做起来。 甚至还让常兴演过一回,自称是共舞台一个名角儿的徒弟,师父卧病不能登台,只好托他把老早进宫唱堂会得的赏赐拿出来换钱。那位名角的确病着,也的确进过宫,只有画是假的。 经过这一次,知微跃跃欲试,说:“下回让我来,就说是带着家传古董逃难到上海来读书的。”她自信模样和谈吐都能让人信服。 林翼却直接驳回,说:“不行,你给我好好待着,别瞎搞。” 除了阁楼里那些事,他没让她沾手过一样。 到了后来,格雷格已经心知肚明,晓得自己头顶上就有一台印刷机,以及各种年份的纸和颜料,甚至会直接拜托林翼给他认得的白俄舞女做本法国护照,却也只当知微是林翼的表亲,有时候过来住一晚而已。 还有攒起来的钱,除了拿去给欣愉缴学费,以及最基本的日常开销,几乎不动。 常兴看到过林翼和知微数钱,数好一沓,用橡皮筋扎好,再数一沓,一卷一卷地摞起来,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不花。 他问林翼:“阿哥干嘛不换个好点的地方住有钟小姐在,侬册泡斯还要跑出去。” 林翼给他说得脸都红起来,好像根本不是那个在外面做掮客的人。 知微却只是笑,还是那句话:“脑子不用就卖了吧,每天带来带去挺累的。” 那个时候,林翼仍旧是其云斋的跑街,只要这个位子继续做下去,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挣的不止是六块钱的月俸,加上一点点抽佣。 就这样到了 1929 年,美国那边大萧条,慢慢地影响到上海来。 外面都在传,大华饭店背后的老板也受了损失,就快要破产了。舞厅里的人都在各寻出路,格雷格也不例外。听说朱葆三路上有家酒吧正在寻买家,他自己囊中羞涩,又来找林翼借钱,想要盘下来。 林翼却另有打算,他答应了格雷格的要求,但不是借的,而是合伙。他和知微存起来的那些钱有了去处,而且以后他们就可以不用再做那些事了。 几个人一起到血巷去看地方,酒吧小得一点点,样子也破败。但格雷格是这一行里的专家,认得的人也多,怎么改建 ,以后生意怎么做,全都已经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