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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欣愉趁机岔开话题,问:“你最近还好吧” 背景里隐约听见推杯换盏说说笑笑的声音,大约是宿舍里单身的同事在一起过年。 “挺好的,一天到夜忙得要死,倒也没功夫胡思乱想了。早上睁开眼睛就是上班,夜里闭上眼睛睡觉……”有琪兴兴头头地回答,可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说,“那你呢是真的要结婚了吗” 钟欣愉顿了顿,又含糊地应了声:“哎……” 林翼在身后抱着她,低头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她又推他,他却把双臂收得更紧了些。 第77章 赤绳 窗外传来江海关大楼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已经是蛇年了。电话那边响起醉意阑珊的欢呼,大家都在互相拜年。 “新年好!”有琪道。 “新年好……”钟欣愉也道。身后的人一只手揉上来,另一只往下探,嘴唇在吻她的耳垂和颈侧搏动的地方,她呼吸已经乱了。 “今年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有琪那边还在说。 “是,都会好的……”钟欣愉勉强应着,只觉脸上发烫,匆匆道别挂断。 “是要结婚了吧”听筒才刚搁下,林翼就在她耳边问,声音里带着笑。 她不答,想要挣脱出来。他不放手,将她反过来对着自己,又问了一遍:“是要结婚了吧” 话说得很轻很轻,动作却不收着力,身体紧贴着,把她禁锢在那个角落里。放电话的边桌给撞了一下,桌脚摩擦地板,发出突兀的声响,连同旁边的落地灯也跟着晃动起来。 她知道力气不抵,索性不争了,就靠在那儿,明暗变幻的柔光里看住他,手指描过他的眉眼。他也不笑了,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抚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吻她一下,而后又一下,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深。 从起居室到卧室的床上,一切都是早就熟悉了的,却又如此渴望。他一遍遍地感受,一遍遍地确认着。她也一样。直到满足极了,也累极了,她裸身趴在枕头上闭了眼睛,又被他弄醒,应付着吻他一会儿,再睡过去。 隔着窗,看见大半座黑寂的城,漫无边际的夜空里似乎正飘着雪子,也不知是不是梦境。 她只觉好笑,心想究竟是什么人发明了时间,又拟了黄历竟那么自信天一定会亮起来,冬季一定会过去。 仅在此刻,此地,无所谓时间,无所谓季节。她只觉周身温暖,心中安稳,像是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泡,除去近在咫尺的那个人,那双手,那副躯壳,以及内里的心跳,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天终究还是亮了。 不知道是几点钟。阳光从窗帘的边缘漏进来,细碎的光斑撒落在床沿的地板上。 她睁开眼,林翼正坐在旁边看着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好像还带着些户外的冷气。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她迷朦地问,“出去过了” 他“嗯”了声,说:“外面天气很好。” “邋遢冬至,清爽年。”她脑子还没醒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老话,自己听得都笑了。 林翼却只是把她揽过去,拥着她问:“冬至下雨了么” “不记得了……”她摇摇头,靠在他胸膛,只觉那已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又温存了一阵,她才起身,本以为他只是出去买早点,可披了晨衣走到卧室外面,才看见桌上摆着毛笔和砚台,还有一个卷轴。 “这都是哪儿来的”她问。 他回答:“其云轩。” “他们年初一也开门做生意”她奇怪。 他解释说:“我知道他们钥匙放在哪儿。” 她笑,说:“你这个人,怎么新年新岁的一早出去偷东西” 他只是答:“我留了钱的。” 而后,把那个讲究的卷轴放到她面前。 展开来看,竟是婚书。 “做什么”她笑出来。 他给她研墨,对她说:“把你名字写上去。” 她心里颤了颤,反问:“这种东西不就是写着玩儿的么舞小姐和小开,一年可以写一百张。” 他已经舔了笔,交到她手上,说:“那就写吧,兹当是给我玩儿的。” 她不接,还是笑看着他,道:“不是写了玩儿你的嚒” 他避开她的目光,又一次抚平那张卷轴,两端用重物压住,说:“随便你怎么讲,写吧。” 她终于执了笔,却还是反问:“你知道是假的吧” 他仍旧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写吧。” 她对着那张纸,落笔,忽然又停住了,问:“我是谁”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下来,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你是钟欣愉。” 他的手覆着她的,一同把名字添进去,林翼,钟欣愉,紧接着前头的一句——赤绳早系,白首永偕。此证! 赤绳早系。 就因为这四个字,她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不知道能否白首永偕,但他们确实是赤绳早系。 她七岁,朝阳格子布衫,蓝布裤子,他十一,身上穿面粉袋子改的坎肩和灯笼裤,在八仙桥菜场外面的空地上对峙着。 如果父亲没有离去,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会读到初中毕业,出去找事情做,在商行里做打字员,或者在店里售货,而他会变成苏裱店里好手艺的年轻师傅,两个人本本份份地生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