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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予盯着那盏清茶默然半晌,将杯子放下,忍着口干舌燥:“去把黑枸杞泡上。” 侍女小心翼翼捧着茶壶,作揖道:“君上您忘啦,那些黑枸杞前日就已经喝完了,听说离北氏不远处的一座山庄盛产此物,要不奴婢去采买些回来?” “不必了,”北予忙得晕头转向,经她一点才想起来,眸光失望地垂了垂,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骨,挥手道:“再好喝着也是索然无味,你下去吧。” 侍女退到了门口,金琰正好进来了,脚步重得将木质地板踩得哐哐作响,只见他甩着袖子怒气冲冲地走向北予,“气死我了大哥。” “出什么事儿了吗?”北予大老远就听见他的动静,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各位神官眼神至歉。 神官们起身作揖,陆续离开。 “还能有什么事,”金琰一屁/股坐了下来,用手给自己扇风,一把抓起北予面前的茶盏灌了口:“那臭小子差点又去浩桎里送死。” 北予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墨水顺着笔尖滑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他轻轻将墨水拭去,语气并不意外:“最后一块碎片是在那里发现的,二宝也是想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毕竟……” “那也不能那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啊,他若是人没等回来自己先挂了呢?”金琰没个好气地打断,翘起二郎腿不耐烦地抖着,“都找了快五百年了,别说是浩桎了,三界还哪个犄角旮旯他没寻过的?有的话早就能找到了,一天不盯着就瞎跑,我又不能成天将他绑在家里,真是伤脑筋。” “由着他吧,玉牌前两日祖师爷加固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北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翻开一页卷轴,低声道:“找不到他是不会罢休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祖师爷办事,确定没问题了吗?”金琰收起了晃动的腿,直起身子看着他,“可是我今日见他回来脸色不大对劲啊?” 北予闻言顿了顿,将笔搁到边上,拢起袖子绕出案桌,边往门口走边道:“我去看看他。” 细碎的雪絮纷飞起舞,白茫茫地笼罩着视线,北顾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深一脚浅一脚踏进了霜雪中,他走得不疾不徐,任由寒风拉扯着衣袖。 鹅毛压弯了长睫,随着他一眨眼抖落下来,北顾一身光白,影影绰绰地埋进雪景中。 走到了一处高台上,这里恰好能俯瞰大半个北氏,厚重的积雪像是给房屋都披上了件莹白的褥被,但这张被子却越捂越冷,这种天气在外面多呆一颗都会被冻傻,路上来往的弟子寥寥无几,显得尤为冷清,昔日,这里也曾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热闹喧豗。 如今时过境迁,风景依旧,却少了那份最重要的点缀。 落在肩上的细雪越来越多,北顾一动不动立在高台边上,犹如一棵高挺而孤独的松柏扎根在此处,他目光远眺,将自己剥离现实。 “叽叽叽──” 细微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冻成冰块的人拉回了神识,他缓缓转身,见一只白鼠蹦蹦跳跳而来,地上的雪太厚,它那小小的身躯一次次扑进了软雪,又从一个个坑中跃出,奋力地往这边靠近。 北顾弯下腰,肩头的白絮随着他动作躺到了地上,盖住了脚边的小坑,修长白皙的指尖沿着袖口滑下,将里面的白团子给刨出,捧上了手心,只见小白鼠扭动着棉花一样的身子,像是刚洗沐浴出来的小犬甩着身上的水珠,北顾替它拂掉了身上的寒气,凝眸看着小家伙,缓缓开口:“你也想她了吗?” 呼出热流在空气中凝成一道细小的冰晶,不一会儿就散得一干二净,小白鼠叽叽喳喳地叫着,不断地用脑袋顶撞着北顾的手心,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责骂。 北顾被冷风吹寒了身子,嗓音沙哑,他抬头看向一座宫殿,眼眶逐渐渡了上层薄红,“我没能护住她。” 战乱喧嚣早已经平息下来,归为一片宁静祥和,如今的仙界人人安居乐道,不再苦闷于世间纷扰,所有事物都逸适其中。 殿内的人燃着暖气,欢声笑谈,殿外静谧悄然,留着几只猎鹰在空中盘旋,青山苍茫,云烟袅袅,说不出的怡然。 这盛世,本该与她一同欣赏。 小白鼠被他又冰又硬像是一块石头的手给撞得头晕目眩,抬头看了他几眼,湿润的鼻尖动了动,随后耷拉着脑袋,趴在他手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一人一鼠就这么在风雪中静立了许久。 北顾看得出神,没能留意到后方的来人,北予一直停在不远处,看着那悲凉的背影,心里难受得不行,抬步走了过去,站定在他身旁,嘴唇动了动,“顾儿……” 北顾捧着小白鼠,没有回应,只是愣楞地看着远处,雪面反射的银光照在他姣好的面庞上,渡上了既冷清又寥寂的光辉,扇子般垂落的睫毛被冷风吹得簌簌抖动,尖挺的鼻梁下,一双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好似一个精致的雪人。 北予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的北顾越发的冷漠寡言,无论周围如何热闹,始终将把自己封闭在一处,不肯出来,也不愿让人伸手进去,他看向他,温声道:“从剖本体那日起,兄长就知道劝不动你了,兄长知道,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走过来的,难得有喜欢上一个人……”北予不愿触及他的伤口,没有说下去,只得改口:“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兄长说,不要总是一个人闷着,兄长已经……许久不曾听你说过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