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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融春光的强烈映衬下,更觉暮气沉沉。 院门响动,她眯眼望了过去。 瞧见永穆帝,章氏的神情并无波动,目光扫见盛煜时,她的身子却猛地一颤。自打宫变之后,她就没再见过盛煜,但她记得那夜盛煜飞剑刺向太后胸口,记得他的剑尖洞穿周令渊肋骨,将章氏打得措手不及,亦彻底断送她的荣华之路。 旧恨涌起,她死气沉沉的眼底浮起恨意,扶着门框猛然起身。 因久坐疲弱,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这般虚弱苍老的姿态,跟从前的作威作福、阴狠恶毒判若两人。 盛煜眼底浮起冷嘲。 走近殿门时,听见章氏嘶哑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送行。”盛煜沉声。 深宫之中,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章氏眼珠微凸,居然看向永穆帝。 永穆帝则就着树荫站稳,打量了几眼殿内老妇,目中颇露嫌恶,道:“章孝温死了,就在他凉城的都督府里。树倒猢狲散,章家攒了百余年的基业,也都灰飞烟灭。原本该像旁的公府那样,绵延承袭,可惜啊,你们太贪心。” 年已五旬的皇帝目沉如渊,声音冷沉。 章氏浑身剧颤,“他、他死了?” “死不瞑目。”永穆帝神情漠然,“背君叛主,谋逆作乱,这罪名足以毁去章家从前所有的功劳。朕会斩草除根,不留半点后患,而至于你——也不必再指望了。” 轻描淡写的话,却彻底斩断章氏所有的希冀。 荣华路断,被困冷宫,她之所以强撑到如今,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想着章家能凭百余年的经营,就算没法撼动皇权,至少也能割地而治。哪怕希望渺茫,至少于她而言,那也是一道森寒冷宫里透窗而入的亮光。 而今,那道亮光却彻底被堵死。 她头昏似的靠在门扇,脸色霎时灰败。 永穆帝却还没说完,将眉峰微抬,声音也稍稍拔高,“临走前,还有些事须告诉你,好叫你死得明白。”说着,瞥了盛煜一眼,向章氏道:“当初我带回东宫的乔氏,还记得吧?” 章氏许久没听他提及旧人,面露睁目。 怎会不记得呢? 那是永穆帝最钟意疼爱的女人,便是如今地位尊荣的淑妃,在永穆帝心里的分量也不及乔氏。那也是夫妻间横亘最深的利刺,深到哪怕两人已诞下了儿女,却仍貌合神离。而她今日之处境,也未尝不是因永穆帝欲为乔氏报仇。 她不由握紧了手,道:“记得又如何?” 永穆帝不答,反倒说起了旧事。 从乔氏产后雪崩,母子凶险,到他设法将濒死的孩子送出东宫,蒙蔽章氏姑侄。再到盛闻天抱回外室子,苦心栽培,盛煜渐成栋梁,手执玄镜司这把利剑,狠狠刺入章氏心脏,将其连根拔起。 末了道:“这就是朕的长子,文韬武略,出类拔萃。” “你章家满堂儿孙,无一人能及!” 漫长的时光,他说得不缓不急。 门框之内,章氏的脸色却数番变幻,从惊愕意外,到不可置信,再到畏惧惊恐。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孩子竟会或者,还堂而皇之地在朝堂步步高升,手握重权。她死死抓着门框,枯瘦的手指几乎没了半点血色,那双眼睛死死盯在盛煜的脸上,“怎么会是你……竟是你?” 嘶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器剐蹭,颇为刺耳。 盛煜眉目冷凝,看着这张令他恨之入骨的脸,神情寒如冰霜。 他这半生的痛苦,悉拜章氏所赐。 在玄镜司隐忍蛰伏的那些年,在陪着魏鸾出入宫禁时,每每看到这毒妇,他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却因大事未成,不得不克制。而今,曾令举国震动的章家三位国公皆已败落,仗着家族威势母仪天下的毒妇,也沦为苟全性命的阶下之囚。 昔年,她仗着章氏的赫赫威仪,视人命如草芥,害死母亲后逍遥法外。 而今日,他终令她所倚仗的章氏灰飞烟灭。 万般艰辛,一朝功成,足可告慰亡母。 盛煜缓步上前,紧捏的骨节轻响。 章氏满面惊恐,试图后退躲避,却因疲弱震惊里双腿酸软,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玄镜司统领的威冷手腕曾令她忌惮,盛煜拔除章家的狠厉更令她愤怒憎恨。而昔年一时疏忽让这孽子得以保住性命,以致今日章家倾塌之祸,更是令她悔之莫及,痛楚万分。 种种情绪交杂,如蚁虫撕咬,万箭穿心。 章氏双手按着地面用力往后躲,口中道:“你想怎样!” “自作孽,不可活。” 盛煜声音森寒,目光如同利刃。 …… 章氏的死不曾在朝堂激起半分波澜。 除了周骊音得知消息痛哭失声,几乎没旁人留意这位囚禁许久的废后。永穆帝看着周骊音的面子,命人留了全尸,随便找个地方葬了,除此而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而曾以雄兵重权比肩皇家的章氏,亦随之悄然湮灭。 别说功传百代,独霸后位,连家祠香火都彻底斩断。 阖族之中,除了章太后因陪先帝开国之功而陪葬陵寝外,再无半点尊荣。 而永穆帝半生苦熬,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生下来便借着章氏的魏氏成了东宫太子,却因章氏跋扈骄横、祸乱朝纲,这些年处心积虑,都在为斩除章氏国贼而筹谋。如今毕生心愿已全,他也几乎在麟德殿耗尽心血,哪还愿意在奏折堆里耗尽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