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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日 第61节

    “看了以后我才会知道。”周燕安说。

    电影放到中途,周燕安歪着身子靠在易阿岚肩膀上。

    易阿岚以为周燕安受不了沉闷的剧情睡着了,偏头去看他,但看到的是一张专注认真的脸,双眼有神地注视着幕布。他没有睡着,只是单纯地靠在易阿岚身上而已。

    易阿岚肩上微沉,心里却是柔软起来。他想起周燕安很早的时候就对他说,你会让我也有安全感——不是武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安全感。

    这是真的。易阿岚悄悄地笑了。

    他和周燕安都像是飘零无依的一个渺小的点,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随波而动。等到他们相遇,才发现自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但却是对方的坐标。有了坐标,就有了存在的依据。像是交叉的经纬线定下的那个说一不二的点,无论地球如何疯狂转动、世事如何沧海桑田,他们都坚定地存在着。

    在《欢乐颂》的音乐中,随着一个神迹的展现,电影结束。

    两个半多小时的电影,以极其缓慢的镜头讲述了一个看似奇妙的故事。多年前因陨石坠落造成了一片恐怖荒芜的地区,很多人因此死去,军队布防起来,禁止入内。然而传说中在那片称之为“区”的地域里有一处神秘的密室,能够满足人潜意识最深沉的欲望。于是有人寻求着去到密室,由此诞生出带路避开军队和莫名凶险的向导,这便是“潜行者”。

    故事开始于一名潜行者带着一名作家和一名教授前往区,因为身份的截然不同,三个人在路上产生了诸多纠纷和辩论,而这些辩论多指向人的灵魂、存在、意义、欲望等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剧情已经不重要了,事实上整部电影的确没有展现出波澜起伏的情节,主要人物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有这三个人,军队只象征性地开了几枪,而那些传闻中前往区的变幻莫测的凶险也好像从没有真正发生过,而三人最终也只在密室门口停下。

    更重要的是那些曼妙的长镜头,对物体与光影的细致描摹,对水的各种姿态的捕捉,如梦如幻的运镜,使得言语中的哲思融入一帧帧画面中。观看这部电影,犹如雾中行走,竭力去看也只看得影影绰绰,以为什么都带不走,走出之后,才忽然惊觉浑身已被雾气沾湿。

    周燕安轻声问:“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易阿岚想了想说:“要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你所相信的。可以相信神,相信人心,相信世界终究会变得很美好……相信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本身。就像潜行者呼喊的那样,‘重要的是,你们要相信’!”

    相信,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内心完全托付给了某个媒介,意味着人类那复杂幽微的潜意识与矛盾重重的外界之间,有着一条连接着的桥梁;意味着,人的灵魂,与人的rou体所存在的这个世界,是有着完美契合的可能性。

    周燕安笑了笑:“那个潜行者说的‘区’和三十二日像不像?他说‘区’是一个充满陷阱的迷宫,他不知道没人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一旦人类出现,一切就都在改变。路径变得难以言喻的复杂,原本没有陷阱的地方也纷纷出现死亡陷阱。”

    周燕安沉默了会儿又说:“潜行者还说‘区’并非是让好人通过、坏人死亡,而是让绝望的、不幸福的人通过。”

    易阿岚跟上他的思路,却是感到悲伤:“电影里教授认为区并不会带给人快乐,反而会让坏人满足恶念从而给世界带来灾难,所以他想毁了能满足人潜意识最深层欲望的密室。你说,我们的世界是不是有很多像教授那样的人,认为三十二日带来变数和灾难,应该彻底毁灭。”

    周燕安捏了捏易阿岚的手,这安慰的姿态已经表示了他的回答。这么想的人绝不在少数,虽然现在三十二日带来的变化多少还能在控制中,但其实已经逐渐显露出官方无能为力的乱象。

    然而若是三十二日被毁灭,身处其中的人又何去何从?是否能安然抽身而退?

    如果易阿岚此时打开电脑,登陆三十二日论坛,就会发现持悲观想法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在论坛总区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叫做自救会的跨国组织,已然小有规模,组织发起者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他认为三十二日终将带去混乱和无序,哪怕有些三十二日者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连累,因为遭受猜疑而被清除,三十二日中有没有无辜者并不是那群高高在上决策者所在意的,他们所有人都将面临官方的铁拳。他呼吁尽可能多的三十二日者联合起来,利用现实中的身份和三十二日里的便利为大家、为自己寻求一条可行的出路。

    该组织还在论坛向joker求助,希望joker能在现实世界帮他们掩盖网络踪迹,避免被人发现他们是三十二日者;还希望能和joker一起找到反制现实世界的方法,以期达到两个世界的相处平衡。

    只不过joker一直没有回应。

    即使易阿岚看到了这个关于自救会的帖子恐怕也会无动于衷,没有人知道所谓自救会的真实意图。就像现实世界和三十二日里的人无法相互信任,三十二日者之间也无法相互信任。

    想着,易阿岚在深夜显得有些冷的风里贴紧了周燕安:“你有相信的东西吗?什么都好,只要你对此有坚定的信念。”

    周燕安说:“我相信你。”

    易阿岚颤动着睫毛闭上眼睛,靠在周燕安怀里。时间快到了,三十二日即将结束。如此靠近的他们,会在瞬间就分离。然后,易阿岚就需要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

    易阿岚很少有那种贯穿始终的信仰,但他会间接性地在某段时间相信某种东西。比如这一段时间,他还是选择相信了严飞,相信政府鉴于严飞种种往事做出的高度评价,更是相信严飞给他的看的视频中,那个叫做林梦唤的女孩那深切的苦痛和绝望。尽管他算是被严飞胁迫,但仍旧在各种挣扎方式中选择了最顺从严飞的那一条路。

    现在,该做的、能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完了。他只需等待。

    第84章 2月(1)

    最先感知到的居然是有别于三十二日湿润温热的干燥空间, 审讯室里暖气开着,大灯烘烤着本就水分无几的空气,使得皮肤始终处于疲于呼吸的状态。

    易阿岚睁开眼睛。在他对面的严飞抱胸端坐着。虽然他们分别已有24小时整, 但在严飞的尺度里, 才刚刚过去不到一秒, 如果他能感知到更精细的时间单位,一定能说出一个短得多的时间来。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抗, 虽然对于“局外人”来说,不必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自己。

    严飞的眼神像聚光灯那样紧紧锁住了易阿岚。

    这一刻,精神备受压迫的易阿岚却突然放下了心, 因为他在严飞的眼里看到了急迫, 一名父亲的急迫。

    不等易阿岚说什么, 严飞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严飞连忙去看。铃声送来的消息想来不长,因为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如同被烘烤的大衣, 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极为放松。那苦涉一夜的冰雪都已离他而去。

    严飞笑着看向易阿岚:“你成功了,谢谢你的配合。”他的声音都蓬松柔软起来, 并充满感激。

    易阿岚看了眼他手机屏幕:“是你女儿发来的消息吗?”

    严飞愉悦地点点头,站起身, 把手机调到通讯录界面:“好了,现在该我去自首了。不出意外,你今晚可以回到你的屋子里睡一个好觉。”顿了顿, 他又说道:“谢谢你。”

    凌晨四点钟, 审讯室还开着。曾经坐在审讯位的严飞已然掉了个,坐在被审讯位, 而在他对面的正是三十二日紧急事务组组长罗彩云。

    严飞花了一个小时详细交代了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隐瞒。

    “你好像并不惊讶。”严飞看着罗彩云,这个和他共事半年的女同志。

    罗彩云笑了笑:“虽然我们共事时间不长,但我可以说对你十分了解。还在国安部的时候,我就经常听到你这个算是半个同行的鼎鼎大名,部里要是有谁和情报局共同行动的话,回来后通常对你赞不绝口,而对另外一些人破口大骂。”

    严飞谦虚道:“谢谢夸赞。”

    “在事务组领导班子组建的那几天,我就得到很高的权限,阅读了你们几个人的秘密档案,从你们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开始,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从头到尾审阅了你们的大半生,以及很多人对你们的评价,甚至其中还包括你们的政敌。我相信那些文字,某种程度上能代表一个人的真正形象。”

    严飞正要说些什么,罗彩云打断了他:“所以早在西北空军武器研发中心事件,易阿岚和周燕安坠林,并从程思源那里得知研发中心有一个间谍时,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时候你在西北空军武器中心负责找出那个隐藏极深的间谍,巨大的压力压在你身上。随着三十二日越来越近,你越来越着急,甚至嘴角都在上火起泡。不过那时候的我却在想,不,这不像严飞。我所知道的严飞是由特殊军校精心培养出来的精英,从外勤特工开始干起,去过不下于十个国家执行危险的外勤任务,不止一次地面对生死危机,而随着他的地位逐步提升,他所面临的危机也不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存亡,还包括手下的、团队的,乃至于整个国家的。面对那样的压力,他尚且能保持起码的镇定,不应该在此刻如此着急。我猜想,他一定承担着远比我能看得到的要多得多的压力。”

    严飞苦笑:“没错,我正是那时候得知我女儿的困境,以及她企图自杀的事情。如果不是a国的特工为了让我掩护西北研发中心的那个间谍,而将这些事情主动告知于我,我甚至还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甚至没给女儿打过电话,自责几乎让我无心工作。”

    罗彩云微笑着,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她好像把什么都给看穿了:“还有一次,是前段时间一批附近的居民被煽动来事务组哄闹。”

    严飞说:“那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我找到了和易阿岚的独处机会,并和他达成合作协议,让他帮我在三十二日实施钓鱼计划。你不会说,在我告诉你这一切之前,你就已经得知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了吧?”

    “那倒没有。”罗彩云摇头,“不过我知道那天你和易阿岚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严飞好奇起来:“哦?为什么?我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吗?这还真让人挫败啊。”

    “我真正怀疑起那天,其实还是在周燕安检举易阿岚在三十二日重要基地里不正当cao作之后。你负责审讯易阿岚,但你没从他口中得知有用的信息。”

    严飞无奈地耸肩:“是你说只能用一些柔和的手段,而易阿岚心性足够坚韧。我即使不对他加以心理暗示,也很难审讯出什么来。”

    “但易阿岚也不会那么轻松。”

    “好吧。”严飞承认,“毕竟我这个情报局副局长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如果我不放水,易阿岚的日子会更难过。”

    罗彩云笑起来:“你放没放水,我倒是看不出来,毕竟你在这方面真的是有几把刷子。我只是由于一直想不出易阿岚到底想干什么而心生忧虑,便开始追溯他过往的一些行为,希望能找出异常。然后才怀疑那一天。随后我调取了一些监控,我们没有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安装监控——这点隐私还是起码要给的,所以我看了走廊的监控,从那天你敲门叫易阿岚开始。你们在门口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屋子。虽然监控看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猜想,你们一定是由反重力井进入逃生隧道,然后坐车到另一端避难所。很遗憾,逃生隧道因为各种设施磁场复杂,也难以安装监控,我不知道隧道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从另一端避难所的监控发现了一丝异常。”

    “什么?”

    “出来的时候,易阿岚的脸色很苍白……”

    “我想,这不算是异常。任何一个普通人在得知可能会有恐怖分子袭击政府大楼而不得不借助逃生通道逃走,都会惊慌失措、脸色苍白。事实上,在我印象中,那天易阿岚的表现已经算得上镇静了。”

    “当然。”罗彩云承认这一点,“所以我并不企图从易阿岚以及你这个老狐狸的脸上发现什么。我注意到了时间,准确来说,是时间差。”

    严飞一怔,思绪翻飞,似有所悟。

    罗彩云说道:“尽管我们这儿与那处隐蔽的避难所的直线距离不算近,但磁悬浮通道和配套的磁悬浮小车却将通行时间大大缩短,一趟大概只需七、八分钟。这就是我们花费那么多金钱修建磁悬浮逃生通道的原因不是吗?哪怕有人受伤、行动不便,也可以快速摆脱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击,然后最快抵达有武装和医疗的安全避难所。但是我注意到,从你和易阿岚进入屋子,到另一端监控显示你们出来,这中间隔了十五分钟。其中的时间差,我想不会是你们进屋子后还坐下来喝了一杯咖啡才慢悠悠决定逃生吧。”

    罗彩云看了眼严飞,继续说道:“再加上我刚刚说过,我对你很了解,全方位的了解。我知道的你的行事风格,你在招募间谍或者审问犯人的时候,擅长用进攻性的压迫性的方式,并借助环境施加影响在目标身上,你在心理学方面也颇有研究。所以我猜测,如果你想让易阿岚服从你做些什么,你应该不会在行驶的小车上就直接讲。你一定是半途停下磁悬浮小车,在狭长的隧道中营造出一个前后无路的昏暗环境来增加压迫,逃生路上、骤然停车、空间逼仄、举目无人,易阿岚的心理防线在那个时候一定掉到了很低很低。”

    严飞不禁叹服:“没想到你连这点细节都没放过。”接着又说道,“既然你发现了疑点,为什么没有阻拦我?至少不应该再让我继续审问易阿岚,而是由你亲自来。”

    罗彩云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我说过的,我了解你,因此,我选择相信你。”

    严飞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彩云说:“我基于你过往三十多年于风云激荡之中始终坚守的立场和信仰,而选择相信此时此刻你的立场和信仰。尽管你所遇到过的危机和你此次面临的危机并不相同。”

    “你甚至并不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严飞说,“有时候个人的生死,与亲人的生死,完全是不同的分量。我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我做不到无视妻子和女儿。”

    “我知道。”罗彩云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你以身试法,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你用尽正规手段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和我相信你并不冲突,我相信你的底线仍在,我愿意冒险,给你足够的时间。事实证明,你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不是吗?”

    严飞沉默地低下头,仿佛受到了震动,许久他才说:“其实我也早早听说你的大名。他们总是说国安部那个姓罗的女人真不得了,好像遇到什么事都十分冷静,总能从错综复杂的表象中分析出真正的要点,把国安部的一堆男人踩在脚下,不过紧接着他们总会跟上一句听上去有点惋惜的话,‘就是有时候还摆脱不了女人的感性’。在国安部那种政府部门工作,感性可能会酿成极大的错误。”

    罗彩云表情淡然:“此类话以及此类话的多个变种形式,我自己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次。”

    “那你作何感想?”

    罗彩云笑了笑,却忽地转开了话题:“这段时间啊,我看了不少物理化学小组那边送来的关于三十二日的报告,那些报告真是让人头痛,我几乎看不懂,都是些我从没见过的公式和一些认识但组合起来就不认识的汉字。所以我每次都揪着他们小组长的衣领让他们在给结论时尽量用我能看得懂的说法。我想他们一定在背后不少次骂我无知。”

    严飞正疑惑着,罗彩云又说:“不过那些物理什么的,倒让我想起遥远的曾经,我还是一个学生时第一次接触量子力学的样子。那时候我对量子力学感到抗拒,因为它的不确定原理。它的不确定性让我觉得世界永远都不可能被掌控,哪怕是格物致知的物理居然也不能真切地把握住某种东西,那我们还能通过什么手段去明确我们的存在?不过很快,我的抗拒消失了,因为我紧接着又学到薛定谔方程和概率波。尽管我们无法断定某个调皮的粒子例如电子会落到什么地方,但我们可以计算出它落于某些地点的概率,有的地方概率高,有的地方概率低,它并不是完全逃脱了我们的预测。”

    罗彩云看向严飞,她的脸上甚至有一种超然:“既然概率应用在量子物理上是科学,为什么运用在人的身上,却要用感性这两个字去粗暴地定义它呢?我只是尽可能搜集了你的信息,然后把这些信息作为条件填入我脑子里一个关于人的方程里,最后得出关于你在这件事情上的概率波,忠诚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背叛的可能只有不到百分之十,那我为什么,不去相信你呢?”

    严飞久久无话,然后才说:“概率终究只是概率,而不是确定性的结果,概率再小也有可能发生,如果你错了呢?”

    罗彩云答道:“但在应付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三十二日的出现将我们的监管手段击溃,每个国家都在尝试用一些以前不考虑用的手段。局面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被我们所掌控,与其在将来我们都变成一堆互不信任的散沙,我现在愿意冒一点险,提前检验我脑子里的人性概率波方程。”

    接着,罗彩云又狡黠一笑,这让她几乎像一个少女,而不是年近五十的国安部副部长,“而且我不仅仅是选择相信你,我也相信易阿岚。”

    “是吗?”严飞挑眉,“我好像记得你还安排周燕安去试探他了。利用某种感情,似乎不是很正义啊。”

    罗彩云佯装不快地敲敲桌面:“难不成你以为我走到今天真的全靠菩萨心肠吗?基于我对易阿岚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危害国家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毕竟他不像你,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人在紧要关头的选择才更精确地反应出他的内心。安排周燕安去试话,不过是我为做出预测而增添更多的条件而已,然后最终概率再次提升到百分之七十。不过这一次过去,我倒是可以更相信他一点,关于他的方程又搜集到一个重要的数据,以后每次评估,都会起效。”

    严飞笑了:“你是把这件事当成了对他的试金石吗?但他被我胁迫的,你不怕将来他再次被别人胁迫吗?”

    罗彩云说:“你是用他的母亲和奶奶胁迫他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够保护他的亲人我就能相信他的立场,我始终相信一个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所牵挂,总是会希望这世界会越来越好的。而如果我们连他的亲人都保护不了,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错。退一万步说,他并不是因为亲人在你手上而选择顺从,只是单纯懦弱胆小怕死,那其实更好控制不是吗?”

    “他很善良。”严飞补充道,“我认为他是被梦唤的痛苦所打动的。”

    “好了。”罗彩云拍手道,“这些‘感性’的东西就放在一边,我们来说说,你计划最关键的一环,a国策应你的那位吧。”

    严飞说:“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一直通过我女儿来联系我。”

    按照神秘的a国策应者的说法,在严飞的女儿林梦唤被a国那个政府职员囚禁后,该职员通过一些渠道上报给了a国的32局——和三十二日紧急事务组性质一样的临时机构,并受到了极大的关注。32局的领导认为林梦唤作为华国情报局副局长的独生女,必然会接受一些专业的安全训练,因此他们判断那个小小的政府文职人员和普通的房间恐怕难以长时间控制住林梦唤,甚至被策反也不一定。经过商议,他们派遣策应者将林梦唤转移到一个隐秘高防、不与外界接触的地牢。

    如此,策应者才有了和林梦唤沟通的机会。

    罗彩云说:“这说明策应者的武力在a国很受信任,并且可能会驾驶飞机之类的交通工具,要不然不会派他在那么糟糕的路况上转移他们眼中的危险人物。也许是个正规军,或者至少服过多年兵役,像周燕安那样。”

    严飞点头:“所以我一开始很怀疑他的动机,他实在没理由主动通过梦唤来联系我,而他的诉求是希望将来某天,他再次通过林梦唤向我传递消息时,我们情报局能用在a国的秘密渠道,将他安全转移出a国境内,他想叛逃。而且,他似乎怕我因此失势或者反悔,还像我透露了四个字。”

    “什么?”

    “驯养计划。”

    罗彩云沉默了。驯养计划是a国暗地里执行多年的一项科研项目,但华国至今没有得到确切的情报。如果说那个策应者知道相关信息,那么不惜暴露情报局在a国多年的布置和暗手将他转移出来也是值得的。他在林梦唤一事上的援手更像是投名状了。

    罗彩云暗暗思忖片刻,才笑道:“他甚至没有暴露任何真实身份,你就这么轻易相信他了?”

    严飞苦涩地笑:“当时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要么坐视梦唤受苦,要么投靠a国,最后一条路就是在他身上孤注一掷。我只是在这么多糟糕的选项中,选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的。”

    “如果他是诱饵呢?引诱你犯罪出错,随后被我们察觉,引起我们的内讧,使得事务组和情报局的沟通出现滞碍。直到现在,我们其实还没办法确定他是真的为我们们绑架了一名a国人质,还是只是口头上说说逗你玩。”

    严飞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想过这个可能。我的想法是,即使如此我也要试一试。如果我被愚弄了,我会接受审判,梦唤的困局也会浮出水面。而我作为父亲,梦唤作为我的女儿,我们两个的这重身份都会退场。随后,她只是一名华国公民,在向她的祖国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