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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大明 第78节

    远坂爱揉着额头斟酌用词,小姐交代的这件任务还真是难办。说深了吧依高德这性子绝对又要折腾,说浅了吧没让他信服他肯定要一捅到底,总之没办法让他就此住手过安稳日子。

    “事先声明,这些话与你是驯象所百户无关,也与我是你上司无关,”远坂爱觉得还是得让小姐分担一些责任,“纯粹是因为你与小丽的……特别关系。”

    高德没说话,现在他自然明白了,自己能一步登天并不是因为跟小丽的私人关系,他本来就是小丽身后什么势力早就安排好的棋子。小丽虽然否认自己是被圣山改造,但除了圣山,还有什么势力能拥有小丽那样的圣者,同时跟真正来自圣山的女皇和远坂爱关系密切呢?

    “你已经知道了异能者、禁绝者、调和者,还有灰境和魔人,除开禁绝者,其他人混在凡人之中,是大明亿万子民中的一员。”

    “你肯定以为,从异能者到魔人都像贼人一样,小心谨慎的藏在凡人里,偷偷摸摸的暗中作祟。他们既见不得光,又只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要很辛苦才能活下去这样子。”

    “这种看法也不算错,大多数异能者……只是异能者,只要没接触到灰境,的确就是这么过的。这种人夹在凡人与魔人之间,对两边来说都是边缘角色。他们既在危害凡人,同时又受魔人的压迫,谁让他们身怀混沌之力,是最好的祭品呢?”

    高德暗暗点头,王昆仑那帮人不就是如此么?他们还算好的能在体制基层混着,被胁迫当杀手刺客的毛绒绒那窝灰豆芽虽然苦命,终究还清楚自己的处境,最凄惨的还是被拐进隐秘组织随时准备献祭的异能者,比如紫绡和姐妹会那些女孩。

    远坂爱撩了撩齐眉刘海,露出皎洁如玉的额头。这个扶桑少女既冷又硬的性子跟她的容貌恰好成反比。如果静静立着不说话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她继续说:“在他们之上的魔人,你以为他们只是零星存在,或者极少数人结成秘社,终日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以前还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混进了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

    “你错了,”远坂爱摇头说,“想把恶魔召进现世毁灭一切的魔人只是极少数,还不排除是魔心夺灵之后的结果。大多数魔人的想法跟凡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倚仗身怀混沌之力,想夺得更多权柄揽到更多财富而已。”

    这里说到的就是高德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灰境是魔人可以触及的奇异处所,魔人的魂魄可以升入灰境,在那里磨炼魂魄之力,算是间接的修行。但魔人不只是在灰境修行,他们还依托灰境组织起来,形成一股股势力。”

    “这些势力仍然从属于大明这具肌体,把它们比作瘤子的话,只有少数是毒瘤,大多数是无害甚至是有益的瘤子。你应该不知道,模械就是由魔人们发掘出来的,大明乃至以前历朝历代也都是依靠模械建立和运转的。这些势力就靠着发掘和运作模械存续,同时也以此争夺各自的利益。”

    这很符合在暗手血塔观察到的情况,虽然还有魔人对魔人,魔人对凡人的恩怨情仇,但外围成员的活动仍然还是以模械为核心展开的。

    “说得具体点,王子赫、沈文纯这些人,不要认为他们所属的势力是潜伏在大明中的恶魔,他们的势力本身就是大明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朝廷的一部分。”

    远坂爱苦笑着摇头,“其实这些事情小姐……女皇和我,也是接过了这一摊之后才渐渐明白的。以前在圣山的时候,我们可没想过我们拼死守护的凡人会是这么复杂,这么……肮脏。”

    “你的意思是……”高德品了一阵子明白个通透,“王子赫沈泽那帮人的活动,在你们眼里仍然只是大明内部的权力争斗?”

    他举一反三,“那么朝堂上的种种纷争,不只是涉及寻常凡人的利益冲突,也与魔人势力直接有关?”

    “不愧是……小丽挑中的人,”远坂爱不由自主的赞道,又咳嗽着掩饰,“刚才我也说了,魔人虽然特殊,但也是大明子民,他们的活动与凡人一样,都是构成大明的一部分。若是与他们有关的利益争夺并不在大明的朝堂上体现,那大明又何以统治震旦呢?”

    “不过你也别把朝堂上的臣子看作魔人势力的代言者,你该知道,庙堂之上的人臣跟庙宇里的神像一样,受哪里的香火就要为哪里说话。只要香火都是在大明这座庙子里烧的,每一缕香火是来自魔人还是凡人,并不能分辨,也没必要分辨。”

    这话高德能理解,一个国家如果既有凡人也有大量诸如魔法师术士之类的超凡者,那么国家自然得把各方势力的利益都照顾到。居于决策层的领导人自身是什么身份虽然有一定影响,但并不是决定性的,决策终究还是服务整体,至少是统治阶级整体。

    这个道理放在震旦大明也一样,只是有点特殊。在震旦大明里,魔人个体是见不得光的,因为除了圣山之人外,其他人的力量都来自混沌恶魔,随时有被恶魔夺灵的危险。

    “所以,那帮金钱龟还真是魔人,”高德把握到了关键,“只不过他们效劳的对象是关乎朝廷利益的另一股魔人势力?金钱龟夺走沈泽和灰境之门,也是一场……政治争斗?”

    “好吧,我都说了,”节奏完全被高德带着,远坂爱只好跟他了,“你应该知道,在中京,朝廷能直接插手的也就是四城,最多再加半个皇港。上港和下港,尤其是下港,几乎就是自治的。”

    高德点头,他当然知道,即便是锦衣卫都难以在下港立足,那边离中京只有二百来里远,却俨然是个国中之国。

    “下港是连通震旦南方和远海的门户,是由海商自己发展起来的。大明财税的四分之一都来自下港,所以朝廷除了维持名义上的存在之外,从不干涉下港细节。千百年来,下港靠着商贸工坊的势力渗透到震旦东南和南方,也培养出大批为他们说话的文人官吏。每当朝廷甚至皇帝有意插手下港时,不必动用其他手段,他们只靠朝堂博弈就能拦住。”

    远坂爱语气变得凝重,“下港的真正主人正是一股魔人势力,他们叫……海塔会。”

    海塔会?

    高德试探着问:“我面对沈泽的时候,那家伙隐约说过什么……塔,他们也是个塔会么?这个塔是什么意思?虚指还是字面意义上的?”

    “你知道的不少啊,”远坂爱叹气,“塔就是魔塔,只有在灰境里立起魔塔,才能完全掌握那处灰境,成为魔人势力的稳固据点。灰境有很多,魔塔自然也有很多。那些大的魔人势力拥有若干座塔,就结成了塔会。”

    “沈泽王子赫那股魔人势力既然能做出老太子案,势力必然不小,羽林卫这边只隐约了解到他们的组织叫血塔会,细节如何就不清楚了。女皇和我,还有小丽她们都是圣山之人,力量来自神灵,无法进入灰境。”

    “我大概明白了,”高德绕着解剖台转起了圈,“血塔会的目标是借老太子夺取天下,至少是把握朝廷大权。海塔会即便没有与他们联手,也肯定有什么协议。没料到女皇登基,血塔会的计划失败。下面的沈泽王子赫借姐妹会作乱企图翻盘,还是被一一挫败。到此海塔会认为血塔会的计划完全失败,为了摘清关系,就让金钱龟出手毁灭证据。”

    “应该是这样,”远坂爱看着负手转圈的高德,心绪起伏不定。

    先是遗憾,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弄到小姐身边为小姐分忧呢?

    再是不甘,为什么就他能分忧,我却不能呢?我必然不比这家伙差的。

    最终是庆幸,还好还好,小姐就是不愿让他掺和,那就只能让他明珠蒙尘,当个庸庸碌碌的地下皇夫了。

    “不过金钱龟做得这么明显,不就暴露了海塔会的真面目么?”高德还有不解,“女皇难道还没看出来?看出来了难道不生气?”

    “当然看出来了,也当然生气,”远坂爱心说女皇真正生气的是跟你的约会被打断了,“不过什么真面目,只要事情没完全摆在明面上,女皇就没有揭盖的理由,圣山也无从干涉。”

    “你得明白,金钱龟只是户部里没有籍档的一支小小暗班,它的实质是户部与包括下港在内的三港沟通的渠道,海塔会只是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接触到的魔人势力之一。算计司经办所的千户根本见不到金钱龟的人,只在有案子的时候按照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找他们出手。”

    “他们既然归还了尸首器具,还推了替罪羊出来,这已是三港那边的魔人势力表露姿态。他们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并且在面上依旧臣服朝廷,有什么诉求依旧通过朝堂传达。”

    到此为止?

    “沈泽还没死呢,怎么可能到此为止!”高德下意识说出了口。

    “那只是个小人物,”远坂爱为高德的执着略略感动,“与女皇面对的难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高德气结,跟女皇无关啊,此人不魂飞魄散,我睡不好觉!

    第106章:没品的女皇

    “难题?陛下还有什么难题?”

    在小丽和远坂爱面前高德一直保持着绝对忠诚无私奉献的人设,他没法袒露心扉,只好顺着话头往下说。

    “还能有什么难题?”记起朝堂上那些臣子的嘴脸,远坂爱涌起倾述的冲动,话到嘴边却变了:“皇帝有什么难题,女皇就有什么难题。”

    见高德皱起眉头又开始琢磨了,远坂爱赶紧拉开他的思绪。“并不是所有魔人势力都愿意臣服朝廷,与朝廷有默契。跟血塔会海塔会相比,还有些势力就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了,比如以四大寇为核心组织起来的势力。”

    吸血鬼、黑皮豆芽、鼠人、兽人,以高德现在的视野来看,四大寇这些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是跟魔人势力重合的。吸血鬼和鼠人销声匿迹多年,兽人只有零星活动,黑皮豆芽在西部的百万大山里苟延残喘,基本没什么威胁。当然也不排除这些族群跟其他魔人势力合流的可能性,比如暗手血塔这帮干部,何老头、王子赫、沈泽,他们的身体复原能力强得不可思议。自己既能血魔上身还经过了改造,仍然远远不及他们。高德很怀疑他们的种族有问题,说不定是传说中恢复能力最强的吸血鬼。

    “有这个可能,”高德把疑惑说了出来,远坂爱却摇头,“但传闻吸血鬼就是血魔创造出来的种族,如果是通过血魔之力强化了复原能力,那从身体到魂魄都看不出痕迹。”

    “你想得太远了,”远坂爱总算带起了节奏,“四大寇只是潜在威胁,还有更多现实的威胁,比如太一教。”

    这个高德知道,震旦人原本是有近似道教的“自然之道”,但很早就被一帮搞“上善之道”的道士夺去了话语权。如今大明里的道士,不是乡下神汉就是太一邪道,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也是魔人。

    高德暗暗摇头,早该想到的,这种教派反而是最善于掩饰根底的魔人势力,比暗手血塔那种就跟集市般的组织方式严密有力得多。

    “不是召唤恶魔,就是召唤恶魔改头换面的邪神,”远坂爱说:“或者是想颠覆大明,自己取而代之。这些魔人势力都还好说,进不了灰境清剿,也能在现世里解决。还有股势力就很头痛了,女皇和我了解到他们的存在后,都觉得是大明的最大威胁。”

    高德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了,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自景灵之乱后,灰境里出现了一股势力。他们把各座魔塔各个塔会组织在一起,联络消息互通有无,乃至调解纠纷协商利益。到现在俨然成了类似魔塔联盟的庞大组织,虽然还很松散,一旦纠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远坂爱蹙起了眉头:“我们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塔林,还不清楚任何细节,只有魔塔的塔中人才能接触到。”

    高德也隐隐震动,如果远坂爱没有骗他,魔人势力紧紧依附于大明,本身就是大明的一份子,那么这个塔林俨然就是个地下政府啊。就算只是类似武侠里的武林盟主,也是朝廷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圣山不管么?”他只觉很不对劲,“好吧圣山之人进不了灰境所以管不了这说得过去,但朝廷不管么?收买魔人势力混进塔林打探消息挑拨离间引发内乱这该是基本cao作啊。”

    “你别想在这上面动什么心思,”远坂爱的语气很严肃,“下场会很惨的,至于原因么……”

    她转开视线很敷衍的道:“这是圣山立下的默契,朝廷不干涉灰境。”

    高德还要问,远坂爱不耐烦了,“好了,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总之老太子和姐妹会这一系列案子就算了结了,你也该好好休养生息。”

    “我知道你还不甘心,”轮到她背着手绕高德转圈,“但我要警告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往前冲。之前你已经做得很过头了,再深入到灰境和魔塔这个层面,惹出了什么乱子,那可没人救得了你,小丽都不行。”

    “你对大明,对女皇的忠诚,我都看在眼里,女皇也很认可。等女皇这阵子忙过了,说不定她会召见你当面嘉奖。你该专注在你自己认定的事情上,那就是做好支援与辅助。这方面你既然有才华就该好好发挥,做好了足以让大明安定不少。”

    她踮起脚拍拍高德的肩膀:“就到这吧,你不是还有伤在身吗?回去休养,小丽随时都会回来,要见着你还在折腾,又得埋怨我了。”

    见她这姿态,高德清楚今天是套不出更多话了。也罢,等见到小丽,再在小丽身上努力吧。

    至于了结……

    高德暗暗冷笑,不把沈泽挫骨扬灰,魂魄捏成手办,又怎么可能了结?

    他绝对不想再被当做甜点祭品送到恶魔嘴里,再被人用狙击步枪破心爆头,再被掳走meimei。

    “感觉他还有些不甘心,”回到乾明殿,远坂爱向女皇报告,“我给他讲了不少内情,让他看到了更深一层也更凶险的世界,那不是他有能力介入的,相信他能安分下来了。”

    远坂爱自己还有怀疑,“不过……我不像陛下你那么了解他,他要是借混沌之鳞进灰境折腾,那就麻烦了。”

    “不可能的,”女皇摆手,笃定的道:“他虽然比不上刑天,却有纯正的凡人之力,进不去灰境。”

    远坂爱点点头,见女皇在白纸上写着若干数字,好奇的问:“这是在算什么呢?”

    “扩散模械是动摇大明根基,在内库上让步那就再没可让之处。”

    女皇叹道:“这两样我都不选,就只剩下给州县加税这条路了,我在算能拿到多少。”

    “加税?”远坂爱眨眨眼,提醒女皇:“我们游历天下的时候,听得最多的怨愤就是朝廷万税,如今陛下还要加吗?”

    “当然不是加给老百姓的,”女皇说,“是去散布在州县的各处矿场收税,那些矿场名义上是朝廷的,户部却收不到什么税,都被州县转包给豪绅了,从他们身上剐点油下来名正言顺。”

    上官晴在后面补充,“只要派得力人手去办,辅之清廉之士巡查,加之陛下天威,应该出不了问题,估计能收二百多亿。”

    “那就太好了,”远坂爱松了口气,有难题不怕,怕的是不努力想办法。

    “三百亿可以指望,”女皇拢了拢数字,欣慰的点头。

    “这笔钱是专门为松州平乱准备的,”她提笔写下两字,“就叫……松饷。”

    忙完了这摊,她吐了口浊气,吆喝道:“小爱,替我摆驾,我要微服出宫!”

    远坂爱愕然,“你要去见他?这个样子?现在?”

    “当然不是,”女皇竖起了柳眉,“我是去出口恶气!”

    晌午时分,西城万货坊,广场已经被封锁。不知道是官府和媒体的宣传到位,还是生意大于生命,广场周边的商铺竟然还在营业。一队人涌进德丽珠宝,将某处柜台围得水泄不通。中京里的贵人们经常干这种事,附近的牙女和游客见惯不怪。

    “这个、这个……”

    身着大红袍服,头戴凤翅冠的绝美少女指着柜台里的胸坠和手镯,“包起来!”

    牙女战战兢兢的打开柜台,心中如雷鸣电闪。

    这少女怎么穿着女皇才能穿的龙凤袍服?

    珠宝铺子的牙女都受过严格训练,区分服饰规制是她们必备的知识。

    手正要碰到珠宝,少女冷喝:“那是朕的珠宝!你怎么敢用你那脏手直接摸!”

    朕!?

    牙女惊得肝胆皆裂,急忙抽手,另一手却同时压下柜门。顿时压在手上痛得她身体蜷缩,这下脑袋又撞上了玻璃,让手再遭了回罪。

    “陛、陛下恕罪!”

    她抽出手捂着头,强忍疼痛和泪水去找绒布。少女却手一勾,珠宝自己飞了起来,波的破开玻璃落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