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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军不降,他就不能动恻隐之心。 许是知道他要下令,身着孝服的士兵跌撞后退数步,将孩童单手抱在怀中,含泪细吻,又重新拿起铁铲御敌。 许多人都不忍再观,纷纷偏头。 在牧衡开口的霎时,女郎却倏地跪于他身侧。 “亭侯且慢……” 众人闻声,皆投以视线,却见沈婉早已红了眼眶。 “他们会死,对吗?” 尽管她猜得到结局,还是没忍住再次询问。 牧衡轻叹而道:“是。但沈婉,你不该在三军阵前如此。若有话,留在以后再言吧。” “不是。”沈婉频频摇头,颤道:“民知自己犯禁。却恳求亭侯,让他将家人下葬,将孩童安置,再言军令。” “沈婉……你可知军前最忌感情?汝今日言行,该杖三十军棍啊!” 他不欲再言,可三军阵前,不比私下,她若犯禁,亦不能徇私枉法。 沈婉摇头轻叹,她确是忘了此规。可在她跪下的一瞬,就难以挽回了。 “吾之言行,覆水难收……还请亭侯全他心愿。三军曾在山谷歌《国殇》,又在万人坑前三拜,让他埋葬家人,安置儿郎,不过微末之事,还望亭侯三思。” 牧衡闻言,神色尚有纠结,侧首见她双眼含泪望向那孩童,口中数言,如鲠在喉。 她曾为宁县孩童而笑,如今却为赵国孩童落泪。倏忽让他记起,她曾说过,赵国已有两年不见孩童。 他想了又想,阖眸道:“埋吧。” 闻女郎起身之音,仿佛预料到她会做些什么,拉住她的手腕,轻声嘱咐她。 “沈婉,不要逞强过去,你已经做了该做的。” 这句话,使女郎脚步微顿,待到阵前,便不再前行。 沈婉望着那位士兵道:“我在幼时也曾遇到过野狼,父兄为护我安危皆受伤。你与亲人都在守护他,别让守护他的人暴尸荒野……” 那些尸首上的伤口,她一眼就认出是群狼撕咬的伤痕。赵国孩童,除却战争饥荒,多半会被野兽叼食,这也是游牧的弊端。 但眼前小儿却是幸运的,被人守护着,未曾遭遇不测。 士兵闻言,嘴间嗫嚅良久,却没能吐出一句话。 他观望四周,不见魏军上前,将小儿放于地上,拼命地掘土。 周遭赵军见此,也纷纷帮忙。 待到土坟矗立,那士兵却轰然而跪,对着沈婉长拜不起。 “女郎之恩,无以为报。原谅我将死之身,只得来世再报女郎恩德!” 他说完,将小儿抱起,望着沈婉欲语,却迟迟不能开口。 沈婉怎会不明,他已至末路,想将孩童托付给自己。 她却摇头,对他道:“为了孩子,活下去。没有人能代替阿父。” 士兵心头大震,良久难言。 “活下去吧……魏军,仁义之师,君王诸侯皆为民愿,才会听我之言,令你能埋葬家人。” 沈婉之言,使百余赵军皆触动。 直到孩童再起啼哭,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坚持。 “吾等,愿降……” 赵军纷纷而跪。 北地寒风四起,刮得人面颊生疼,宛如刀割,而沈婉,却欣然一笑。 牧衡看得真切,忽而得到了那日她不知的答案。 她能用民心得到将士们的归降,那她以后,也能用此得到一座城,一个国。 尽管,她本意出于善心,却令他心生敬佩。 还有满满的愧疚。 “沈婉。” “嗯?” “该杖三十军棍的是我,不是你。” 第21章 春信至 “亭侯……其实不必为我开脱。” 女郎音色平稳,轻缓呵了口气,思索良久道:“我做了不会令自身痛悔的事,甘愿受罚。” “我不会罚你。” 牧衡将手负在身后,平静地望向女郎。 她尚不知三十军棍,足以要她半条命,军规虽森严,他却没有理由罚她。 “沈婉,这世道虽乱,却还是有人逆流而上。他们身有万千慈悲心,怜悯世人,想要解救众生。而你,是唯一能感同身受世间疾苦,付诸行动,将慈悲稳稳落下的人。我不能罚你,身在仁义之师,该敬你。” “怎会……”沈婉继道:“亭侯也曾一人护一城百姓,让魏国百姓远离压迫,所做功绩远胜于我。” 牧衡却摇头,“我为诸侯,无论我心如何,这些为我职责。但你本该受到庇佑,却成苦海中渡难的人。” “沈婉,你很好。” 女郎鬓边碎发被风吹拂,还欲再言,却见他笑,继而转身离去,将她那些话都堵在喉中。 辛干太阳化权①,言行举止,易受人敬畏支持,从而建立名声,假以时日,必会因此闻名遐迩。 他虽不能推演,这些却早都牢记在心。 逐渐对她的命盘,也有了些猜测。 * 时值壬辰雨水,魏赵两军,已在呼伦城对峙数日。 三军闯过关隘,沿途收复部族,许多部族首领皆受编,被刘期赐予官职。赵国地广人稀,为改善游牧劣势,温时书举策修筑城池,战俘与赵国百姓皆参与其中,此举不但极大体现战俘的作用,还削弱了呼伦城的警惕,使得攻城战,逐渐有了眉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