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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色 第150节

    贺闯瞳孔忽然一缩,充满了意外。

    裴恕这时才随口解释了一句:“赵昌和是我以前的候选人,前几年是我把他推荐到刻画游戏的。”

    贺闯:“……”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组从锁定易睿锋到接触易睿锋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天,而裴恕明明早有易睿锋上司兼师父赵昌和的联系方式,在这整整三天的时间里,竟然袖手旁观,只字未提!

    直到现在,他才拨出了这通电话!

    这个人先前分明是想看戏,可现在为什么改了主意?

    裴恕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听着电话那头等待接通的声音,只淡淡道:“想要打败林蔻蔻,证明点什么的,不止你一个人。”

    下午三点,林蔻蔻驱车顺着那条被林荫覆盖的公路,终于来到了赵舍得说的那家疗养院。

    在这远离城市的地方,所有的喧嚣都褪去了。

    林蔻蔻下车站在疗养院前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血液流淌的声音。

    她带了一束捧花,足足在门外站了半天,才走进去。

    访客登记处的人询问她来意。

    林蔻蔻便说,自己向来探望一位老先生,叫裴远济,并且谎称自己是他的学生。

    那登记处的护士一听,竟先问了一句:“您姓施吗?”

    林蔻蔻下意识摇了头,然后才意识到这个姓的特殊:“姓施的怎么了?”

    那护士不好意思地一笑:“也没什么,就是裴先生很早前打过招呼,要有人来见裴老先生都得问问清楚,如果姓‘施’的话不让进,还得跟裴先生那边打个电话。”

    林蔻蔻闻言沉默。

    这种专门修在郊外的疗养院,为的就是给人提供舒心的环境,本身服务的人群便比较高端,当然也会将客户的要求贯彻到底。

    护士直接递出了来访登记表:“请您先填写一下姓名和联系方式。”

    林蔻蔻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填写。

    护士拿回来访登记表之后,又打了个电话确认,才道:“裴老先生正好要出去吹风,我带您过去吧。”

    护士在前面带路,林蔻蔻跟在后面。

    从门诊大楼绕过住院部,才到了后面规模最大的疗养院。巨大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路边种上树,栽满花,一眼就能看见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在里面散步,旁边多有护工陪着。

    不远处一棵大榕树下,正有一名护工推着轮椅慢慢走着,轮椅上坐了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腿上搭着薄薄的毛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脸麻木。

    林蔻蔻在看见的瞬间,脚步便停了下来。

    一种莫大的恐惧,忽然将她整个人攫住。

    她竟不敢再向前。

    护士走出去两步,才发现她没跟上,不由奇怪:“林女士?”

    林蔻蔻指尖发冷,轻声问:“裴老先生的病……”

    护士大约以为她真是裴远济的学生,还不知道裴远济的状况,便带着宽慰的语气道:“从楼梯上摔下来,脑出血压迫了神经,动了好大一场手术,运气很好救了回来。现在七八年了,情况很稳定,不用太担心的……”

    ……

    林蔻蔻终究没有走上前去,半路便折返出来,顺便从访客登记表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坐在疗养院外的长椅上,将那束捧花放下,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盯着头顶的晴空,看了许久。

    她终于还是俯下了身,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闭上眼,久久没动一下。

    第124章 假如

    裴恕的人脉,似乎并不比谁弱。

    贺闯本以为就算够快,这时候打电话约赵昌和,下午五六点后或者明天能见到人就不错了,可谁想到,仅仅半小时后,他们就同赵昌和一起坐在了刻画游戏楼下的咖啡店里。

    赵昌和三十好几岁的年纪,架着一副眼镜,个子不算高,还有些瘦。搞游戏制作的毕竟不是典型的职场人,穿得并不很严肃,只是一件休闲风的黑色外套,里面则是一件满布着本公司游戏设计元素的t恤,甚至还有个他自己制作的某游戏的logo印在上面。

    是什么人,什么风格,一目了然。

    人是裴恕约出来的,自然由他负责寒暄,贺闯只在一旁听着,极少发言。

    业内要挖候选人却跑来见候选人上司的情况极少。

    一般来说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想挖候选人干脆连上司甚至整个团队一起挖走,一锅端了;另一种就是在上司这儿给候选人上眼药,让上司猜疑候选人,逼得候选人不得不走。

    这两种情况贺闯都见过。

    鉴于裴恕先前竟然拿他离开航向的事情来举例,他几乎认定裴恕是要采取第二种方案,心里已将裴恕看轻了三分。

    可万万没料到,寒暄结束后,裴恕对着赵昌和,开口竟然就是一句:“其实我们想挖你的徒弟,易睿锋。”

    这一刻,贺闯内心的震惊简直比裴恕对面的赵昌和本人还大!

    哪儿有想挖人的直接告诉人家上司的道理?

    要遇到有惜才的上司,恐怕立刻会想方设法挽留候选人,更别说他们这单case的候选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想走的意愿。

    裴恕想干什么?

    贺闯深深皱紧了眉头。

    赵昌和当然也没想到裴恕张口就是这么一句,面上飞快地掠过了几分怒意,但毕竟先前就和裴恕有过接触,也是裴恕把他推荐到刻画游戏的,是以并未立刻发作,只道:“裴顾问想挖人就挖人,告诉我干什么?”

    裴恕如实道:“我们开出的条件他很心动,但因为怕对不住你,所以拒绝了我们。”

    赵昌和顿时愣住。

    旁边的贺闯更是彻底迷惑:没在上司面前给候选人上眼药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帮人说好话的?

    裴恕却久久注视着赵昌和,问:“听了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赵昌和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裴恕似乎回忆了一下,慢慢道:“你到刻画游戏也有快四年了吧?当时为的是能做你目前在开发的这款游戏,它是你的夙愿,你的理想。易睿锋当时是跟着你一块儿过去的。我记得你当时对他评价很高,盛赞过他做游戏的天赋。你算是带他入行的师父,教过他很多东西,但你应该也最清楚,现在的易睿锋已经不那么需要师父了吧?”

    贺闯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裴恕。

    然而裴恕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按理说,他这一番话充满了冒犯,赵昌和就算不立刻翻脸走人,也至少该勃然大怒。

    然而听完这番话后,他竟只是出了一会儿神。

    接着,便陷入沉默。

    裴恕道:“我知道您心里其实是把易睿锋当亲徒弟的,易睿锋也的确知恩图报,就算我们把价码开得这么高,他也不愿意走。不过雏鸟的翅膀长硬了,就应该去外面的天空高飞,而不是被困在原本的安乐窝里。您觉得呢?”

    至此,他的目的已暴露无遗!

    赵昌和终于闻出味儿了:“你不会是想让我自断臂膀,主动帮你劝退睿锋吧?”

    裴恕道:“为什么不会呢?当初您在游戏制作领域已经颇有名气,但肯为了一个游戏项目屈身跳到刻画游戏这种小厂,所以在您心里,名和利其实都已经是身外之物,你做游戏为的是心里那份热爱,为的是追求更高的成就。但像易睿锋这样的年轻人,心里也不是没有热爱的。只不过他热爱的可能不是传统游戏的那些东西……”

    就算是游戏,也分很多种类。

    市面上大部分网游都是为了捞钱,不充钱寸步难行。但也有少部分人还有一颗做“第九艺术”的心。

    赵昌和和易睿锋都属于此类。

    但不同的是赵昌和喜欢做独立剧情类游戏,而从先前的谈话中却可以看出,易睿锋对开放世界观游戏怀有巨大的热忱。

    赵昌和闻言,陷入了沉思。

    裴恕则续道:“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易睿锋是个天才,但天才也需要选择正确的领域。游戏制作,没钱烧不出来。开放世界观类游戏的开发难度就更高,不是刻画游戏的资金盘能撑得住的。如果继续待在刻画,他有可能循序渐进地接替你的位置,甚至青出于蓝;但也很有可能一直将自己放在你下面,心甘情愿地屈居于师父的光环下,反而掩盖掉他自身的色彩……”

    赵昌和叹了口气。

    贺闯脑海中却忽然闪出了他与林蔻蔻决裂的那个夜晚。在他放完狠话,质问她之后,她是什么反应来着?

    裴恕说完便闭上了嘴,只是打量着赵昌和,却不追问半句。

    直到赵昌和问:“你是猎头,这些道理你跟他去讲不好吗?来跟我讲干什么?”

    裴恕微微一笑:“除非你劝退他,否则没有人能让他离开刻画,不是吗?”

    “……”

    赵昌和静默不语。

    而旁边的贺闯,不知觉间已将手攥成了拳,竟是满心恍惚,甚至生出了一种荒谬的猜想。

    怎么可能?

    黄昏时的酒吧,灯仅开了几盏,零星地亮着。

    林蔻蔻推门进来,将车钥匙放在吧台上,还给赵舍得,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就将小半杯龙舌兰仰头饮尽。

    赵舍得光看她脸色便心惊rou跳,也不问,又连着给她倒了两回酒。

    林蔻蔻都喝掉了,才觉得翻腾的心绪被酒精熨平了少许。

    手机里有猎协陈志山那边发来消息,说今天在会场里开的人力资源行业论坛圆满结束,猎协在酒店五楼的餐台订了包厢办庆功宴,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参与,也邀请林蔻蔻出席。

    她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一边。

    然后拿指尖掐住了自己眉心,也不说话。

    赵舍得帮她问了一圈,其实已经差不多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也心情复杂,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安慰。

    过了许久,林蔻蔻忽然问:“你觉得我当年做得对吗?”

    赵舍得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那时候的你,也没现在这么容易。你做得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至少没做错。”

    林蔻蔻笑出声来,却将脸埋下,只觉过往记忆纷至沓来,心深处竟涌出了一股酸涩。

    她慢慢道:“既然没有错,那我为什么要难受?”

    赵舍得道:“因为你是林蔻蔻呀。”

    林蔻蔻摇了摇头。

    赵舍得续道:“正因为你是林蔻蔻,所以当初你会支持她离婚;也正因为你是林蔻蔻,所以现在你才会为当年候选人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内疚。”

    林蔻蔻道:“他甚至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和施定青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