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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碎 第62节

    她心狂跳不止,凑过去轻轻地解开他的外衣,发现肩膀那块被血粘在皮肤上,她怕弄疼他,于是拿起炕桌上的剪子,顺着袖子剪开,一点点地剥离开。

    脱掉上衣后,玉珠从热水盆里拧了个手巾把,轻轻擦他的脸、脖子还有身子,期间手背难免会触碰到,不由得感慨,真是年轻而又美好的rou,体,比陈砚松那单薄的小身板可要诱人太多了。

    锁骨分明,大臂上的经脉清晰可见,无不显示着健硕有力,到小腹很自然地平下去,腰侧又多了两条凹进去的小路,绵延而下。

    玉珠立马转过身去,心狂跳不止,慌乱地在水盆里摆手巾,要不……要不还是叫寺里的小和尚替他擦洗吧,可转而一想,这小子上山的时候跟她认错,说之前不当心在芙蓉阁看过她沐浴……

    想到此,玉珠气不打一处来,她素来是有仇必报的,岂能白让人占了便宜去?再说了,她已经和离了,是自由身,不就是这回事么,以前又不是没见过,臊什么,况且这小子还、还未经历过云雨之事,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这般说服自己后。

    玉珠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就除去他的袴子,她一直扭过脸不看,可还是不小心瞄到,只一眼就让她心慌意乱起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子,比较了起来,咽了口唾沫,到底是西域来的胡人,就是生的野蛮……

    替他擦洗了两遍身后,玉珠从包袱里寻之前做的那套竹绿中衣,替他换上,给他盖上薄被。

    扭头一瞧,天已经彻底黑了。

    玉珠将他替换下的脏衣裳一股脑堆在盆中,刚打开门,就发现主持正坐在门口的蒲团上,手掐着佛珠,闭眼念经了。

    “师、师父……”玉珠低下头,声如蚊吟,“您在外头等了很久么?”

    “没多久,老衲这就去十三包扎上药。”

    惠清笑笑,起身拎起地上放着的木盒,径直朝屋里走去。

    玉珠抿唇浅笑,自顾自地去后院的井里打了水,寻了些皂粉,坐在小凳上搓洗吴十三的衣裳。

    仰头望去,一轮皓月当空,漫天璀璨星子,微凉的山风徐徐吹来,撩动人的发丝,厢房门大开着,门口投出片小小橘黄油灯光,与满地的银白月光相互交织在一起。

    玉珠将洗好的衣裳拧干,晾在院中的麻绳上,她用手背擦了下额边的细汗,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大家都平安,那就是最好的事。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惠清才替吴十三医治完。

    待主持走后,玉珠赶忙收拾了遍厢房,将各类伤药按止血、止疼等不同功效归置好,把包扎的棉纱布叠好,扫了地,擦了桌子,还给菩萨上了三柱清香,忙完后,已经子时了。

    她关好门,手锤着发酸发僵的腰背,走向床榻那边。

    借着豆油灯微弱之光瞧去,吴十三的脸色显然比下午时好太多了,不再苍白,恢复了血色,他好像真的累了,睡得很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偶尔发出一两声呓语。

    玉珠手附上他的额头,还有点烧。

    她忙拧了个凉手巾,替他擦了脸、脖子、手心掌心。

    许是凉快下来了,他眉心的疙瘩散去了,呼吸更平稳。

    她轻轻地抚过他左手包扎的厚厚白面纱,鼻头发酸,那会儿听主持说,他身上就数这处伤最严重,被人一剑贯穿掌心。

    该多疼啊。

    吴十三,你就这么喜欢我么?

    玉珠默默垂泪,替他掖好被子,趴在床边,大大地打了个哈切,紧绷了数日的心弦在这瞬间松开,她困得眼皮打架,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好梦无眠。

    天还没亮,玉珠就醒了,整晚保持趴姿睡,以致脖子酸僵得很,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拆了重塑般,她左右扭动脖颈,捶打腰背。

    抬眸望去,夜色仍挂在窗纱上,灯盏里的豆油燃烧殆尽,从远处隐隐传来几抹敲击晨钟的声音,惊动了油灯旁沉睡的飞蛾。

    玉珠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

    这会儿吴十三睡得正沉,发出轻微鼾声,他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蜷曲,被子夹在两腿间,后背抻露出一大片。

    睡相真难看!

    玉珠摇头笑笑,手附上他的额头,已经不烫,看来主持的药发挥效用了,借着微弱烛光,她凑近仔细打量他,不得不说,胡人的骨相真好,五官精致且轮廓分明,睫毛可真长啊,还卷翘,皮肤就跟刚点出来的嫩豆腐般,比女人都干净细致,她都有些妒忌了。

    看了会儿赏心悦目的东西,心情大好。

    玉珠摸黑出门,打水、熬药,不多时端着药碗进了厢房,照旧拧了个热手巾给他擦脸、喂药、拆纱布换新伤药……全程他都在沉睡,任由她摆弄。

    做罢这些事后,天已经大亮。

    玉珠略梳洗了番,又用点些斋饭,随后寻了些针头线脑,将昨夜洗好的衣裳收回来,默默地坐到床边,缝补被她剪坏的袖子,守着他,一直到晌午。

    这期间,吴十三一直在沉睡,担心之下,她忙去请主持过来瞧瞧,别是出什么问题了,主持把过脉后,笑说她关心则乱了,十三只是力竭补眠罢了,睡够了自然会醒,伤势已无大碍,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快,应该很快能痊愈。

    听见这话,她才松了口气。

    晌午歇了一程觉后,玉珠略打扫了下厢房,便下山去置办菜蔬等物去了。

    暂且不表。

    过了申时,打西边吹来一片黑云,遮盖住毒日,天色顿时昏暗了下来。

    厢房里干净整洁,萦绕着淡淡女人香和各种药味,案桌上供奉的那尊檀木菩萨宝相庄严,手托着净瓶,静静地享受着香火,注视着床榻上晕睡的吴十三。

    就在此时,吴十三翻了个身,大抵压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男人痛苦地呓语了声,缓缓睁开眼,那瞬,他脑子还懵得很,只记得自己日夜兼程赶回洛阳救玉珠,怎么忽然睡到床上了?

    玉珠、玉珠……

    吴十三猛地清醒过来,记起了,他冲到陈府救她,还把那狗日的陈二给打了一顿,之后便策马带玉珠来到广慈寺。

    想到此,他左右环视了圈,这里可不就是他之前住的厢房么,可玉珠去哪儿了?难道又被那老色鬼魏王抓走了?还是被陈二圈禁了?

    吴十三一把掀开薄被,刚下床,眩晕阵阵袭来,他什么也顾不上,找不到鞋,就赤脚往外冲,刚打开门,便瞧见小和尚明澈正蹲在墙根熬药。

    明澈听见动静,扭头瞧见吴十三立在门口,惊呼了声“吴师叔”,忙丢开手里的蒲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喜笑颜开道:“你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可算醒啦!”

    吴十三一把抓住明澈的胳膊,焦急地问:“她呢?”

    “谁呀?”明澈是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地恍然,手指向小门那边,笑道:“你说袁夫人哪,她晌午下山办事去了。”

    吴十三慌乱不已,闷头朝外奔去,谁知这时,就瞧见袁玉珠和两个小和尚从小门那边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个大食盒,依旧穿着昨儿那身厚裙衫,眉眼间略带些疲色,但整体上还是精神奕奕的,后面跟着的两个和尚各提了一大篮子菜蔬,三个人有说有笑的。

    “嗳?”玉珠见吴十三站在门口,疾步走到他跟前,都有点结巴了,“你、你醒了啊。”

    她按捺住心情的激动,关切地问男人现在感觉如何?还头不头晕?伤口疼不疼?

    转而,玉珠拎了拎手里的食盒,笑道:“猜我给你弄了什么吃的?”

    吴十三忽然就生气了:“你干嘛一声不吭就下山?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你叫我,叫我怎么办啊!”

    玉珠见男人面含愠色,且衣衫不整,又赤着脚板,顿时明白过来,估计这傻子醒来后找不到她,急得上火焦躁。

    玉珠心里暖暖的,掩唇笑道:“哪有那么多意外,我下山时找了两位会武艺的师父,别担心。”

    吴十三皱眉:“小和尚只懂点花拳绣腿,护不了你。”

    “好啦好啦,你可真啰嗦。”

    玉珠一个眼神飞过去,就打断了男人的“埋怨”,她笑着蹲身致谢,嘱咐两位小师父将菜蔬搬到小厨房就好,旁的不用管了。

    这般调度好,玉珠拎着食盒走到前头。

    吴十三低着头,乖巧地跟在后头。

    进厢房后,玉珠先去洗手,随后将炕桌搬到床上,她察觉到身后的吴十三一步步走近,顿时紧张了起来。

    “对不住,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

    吴十三可怜巴巴地道歉,看见玉珠从食盒里往出端饭食,眼前一亮,五脏庙顿时开始造反,如闷雷般轰鸣起来,兴奋地问这是特给我做的么?谁知,刚准备跃床上时,女人忽然开口。

    “洗手擦脚去,仔细把被褥踩脏了。”

    “哎?”吴十三屁股刚沾到床边,立马弹了起来,他瞅了眼自己的赤脚,不好意思笑笑,从箱笼里翻了双新鞋,默不作声地打了水,洁牙、洗脸、擦脚……这期间,他望着女人窈窕玲珑的背影,分明有一肚子的话说,可偏又不晓得怎么开口,于是问:“师父呢?怎么老半天没瞧见他。”

    玉珠往桌上布筷子,温声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同师父仔细说了遍最近发生的事,师父晌午下山去城里了,一则去探探魏王的病,二来当中间人说和调解,他原本是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年轻时还做过太后和当今陛下的近身侍卫,又当过禁军教头,总之挺有面子的。”

    “好。”

    吴十三点点头,没再发问。

    他整了整头发和衣衫,大步走过去,盘腿坐到床上,扫了眼,炕桌上摆着喷香可口的饭菜,有荤有素,撒了油炸花生碎的麻酱凉面、瘦rou粥、爆炒猪肝,一小盅人参炖鸡汤,还有一小碟子辣萝卜。

    “这都是你做的吧?”吴十三咽了口唾沫,柔声问。

    “嗯。”玉珠点了点头,笑道:“主持说你饿昏头了,又失了血,寺里的清粥小菜太素,我昨晚上就找人去城里买了些食材,又不好在这儿的厨房摆弄荤腥,于是下山,去周围的农人家里做。”

    “玉珠,你对我真好。”

    吴十三眼睛发酸,端起麻酱凉面就准备咥。

    “等等。”

    玉珠将男人手里的面夺走,把瘦rou粥推过去,“先喝粥打打底。”

    “好嘞。”

    吴十三遵从“命令”,他一开始还矜持着,想在她跟前保持点翩翩风度,小口吃,后面实在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好粥热汤下肚,整个人顿时暖了起来,浑身又有了劲儿,见玉珠这会子端坐在炕桌另一侧,笑着问:“你不吃些?”

    “晌午吃过了,不饿,你吃吧。”

    “好。”

    吴十三应了声。

    怎么回事,他这种厚脸皮,为何会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其实尴尬的不止是吴十三,玉珠也是。

    原本她以为,经历过昨日那遭,和吴十三牵过手、抱过、背过、哭过、笑过……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讲清楚了,甚至,她昨晚给他擦洗换药的时候,不该看的看了,不该碰的也不经意碰了,按说关系应该比“好朋友”更进一步了。

    可怎地,现在这么令人窘迫。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埋头扒饭,小心地控制着咀嚼的声响。

    她低头搓着衣角,脸红耳热,屏住呼吸。

    “你……”

    “你……”

    忽然,两个人同时开口,在四目交接的瞬间,又各自避开。

    吴十三干咳了两声,“你先说。”

    “没什么。”玉珠用余光看他,“我就是问你,吃饱了没?你准备说什么来着?”

    吴十三将口中的饭咽下去,忙道:“我正好想同你说,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