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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面前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崔髯进宫时原以为这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宫中是非多,虽说自己皇姑与陛下情分不浅,但这男人飞黄腾达后,多半就变心。皇姑这长相性子,难免遭人妒忌。

    只是她还是目光短浅。

    猜中了“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自己日后的日子竟是“门可罗雀”。

    真正处于漩涡中心、遭人妒忌的竟是曾经一同伺候皇姑的妙灯。

    景初皇帝夜夜留恋嬉水闻涛阁,丝竹琴律夜夜笙歌,而自己皇姑除叮嘱下人们切勿生事外,平常都关着房门睡大觉。

    人人只知妙姑娘,微风殿少有人问津。

    若不是自己进宫时攀上江堰江公公,如今多有照拂,只怕皇姑还不可能如此从容。

    很快就至年关,日光城下雪落纷纷,夜间甚至闻得湖面结冰的咔咔声,雪景婆娑,要压塌琉璃瓦。

    殷大士起得更迟,经常要阿傩催促几道,这日,微风殿一大早就来了客,殷大士不理,风里雪里也要外人等着。

    “她是公主,自然是要奴婢等候的。”

    这人崔髯不识,只听阿傩称一句比丘尼。

    啊,原来是她。

    “那我再去催催皇姑。”崔髯见她如此素淡一张脸,梳着妇人头,瞧着年岁不大,一双眼却饱经风霜。

    比丘尼摇摇头,“奴婢应亲自服侍皇姑晨起。”

    殷大士见她时以为眼花,玉手撩开床帐,有些惊奇,“你为何在此。”

    比丘尼一一端来温水花露,躬身候着她,谦卑说道,“奴婢今日进宫交帐,又怎能不看看皇姑。”

    殷大士坐在梳妆台上,比丘尼小心翼翼地为她拢着发,“皇姑的秀发真是如墨染,比外头最珍贵的缎子还要柔顺。”

    隔镜细观她的眉眼,这么多年过去,殷大士与自己被送与莲宫服侍那日所见之人,没有一丝变化。

    十几岁时是张扬盛放,小小年纪便要办成祸国妖姬,魅惑一切,一个眼神便杀一人,见血封喉,连女人都不放过。过了二十岁,从万千变故中脱尘而出,魅惑藏在清冷的气场下,私下里又带着孩子般的天真。

    她年少时总想,殷朝圣女定是吃了仙丹妙药才能有如此容貌,而自己与她同岁,岁月匆匆,如今自己双鬓已有白发,而她依旧桃花笑春风。

    殷大士被她贪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似,接过玉梳亲手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比丘尼有些失落,又为她戴上耳饰,絮絮叨叨,“珍珠好,人人都说珍珠保存要讲究温度湿气,最好束在高阁里,用不见光。可再好的珍珠,也只能为皇姑作陪。”

    殷大士挑眉,也不拒绝,“你如今在何处。”

    比丘尼并没有停下手,“陛下八月登基之时,并未招奴婢母子俩进宫。”

    殷大士一听,啪嗒一声,将玉梳扔在台面,这萧行逸当真无情!

    比丘尼呵呵一笑,“皇姑不用为奴婢打抱不平,其实陛下不算无情,给奴婢分了百亩良田,铺子几间,这不,进宫就是把今年的收成上报宫中,顺道给皇姑呈上一些奴婢的心意,我们娘俩在宫外生活的很好,衣食无忧,奴婢已经很知足。”

    殷大士听完才松一口气,“如此说来,的确是很好。”

    “东西你收回去吧,将来好好为你的孩儿打算一番。”

    比丘尼欲言又止,她知道,皇姑不喜她孩儿,如今又主动提起,正考虑着如何回复,见她正打量着自己,显然有她自己的考量,那双有灵性的眸子好似看穿世间一切,令比丘尼紧张不安。

    殷大士勾起一抹未名的笑意,最后只轻飘飘说一句,“好好教养,切莫让他走上歪路。”

    “走吧,眼看又要落雪,早些回去吧。”

    殷大士叫阿傩送客,门外是阴刻的北风,刮的人睁不开眼,刚走出院门,比丘尼看见一黑衣女子赶来,连披风也没穿,高梳着马尾,如行走江湖的侠女,英姿煞爽落拓不羁。

    “九姑娘,我们许久未见。”

    比丘尼认出这人正是百里捷的孤女梅屏,若不出意思,她便是新朝未来的皇后。

    景初皇帝发迹之时,梅屏曾与比丘尼有过数面之缘,她无心着新朝后位,一心只想继承父志,要做着反神灭殷的先驱。因此,即便她与自己未来的夫君有过肌肤之亲甚至留有一子,她对比丘尼也并未有半分争夺之心。

    萧大哥在她心中是未来夫妻,是师兄,更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梅屏姑娘,你怎在此?”

    “听闻你进宫,今日特别来看看你。”又看向阿傩,眼神溜进二人身后的微风殿,“诶,原来这宫里有人,我还以为空着一间大屋。”

    说着便不顾眼前之人,好奇地直直推门而出。

    “诶?”阿傩亟待拒绝之时,还是比丘尼反应的快,

    “梅屏姑娘,不可胡来。”

    拦也拦不住,梅屏性子直惯了,长驱而入,只把宫中当自己家。

    还是崔髯最得力,只身便拦住了这匹烈马,吵吵嚷嚷道,“姑娘是何人,为何直闯我们微风殿!”

    阿傩和比丘尼也跟上,前来劝阻,只听梅屏大声道,“竟是奇了,我在这宫中常住数月,从来没听说过微风殿还住着一位姑娘,还不让我瞧瞧。”

    “梅姑娘没有名分,我家姑娘也没有名分,大家平起平坐,谁瞧谁还说不上呢!”

    呵,这崔髯也有伶俐的时候。

    殷大士倚在门边,观得几人斗得也疲了,才懒懒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微风殿这么热闹。”

    她一挥手,有风拂过,屋门大开,“你们既然这么想来,不如都进来坐个够。”

    梅屏以为眼花,门口只站着一人,门怎能一瞬大开,难道真是北风也能借力?

    待她走得近看清这位冰雪中的女子容貌之时,暗暗惊叹,不对!不对!世间美人如织,嬉水闻涛阁中住着的妙灯姑娘可算其一,可她怎会有一张不似真人的容貌,除非,除非是…殷朝人。

    一股担忧之色浮上,她向来如此喜形于色,屋内众人都看她脸色,唯有殷大士不屑道,“梅姑娘可是在外受冻,怎脸色如此难看?”

    可梅屏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敢问面前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你可以跟着屋内众人一般,称我一句皇姑。”

    “啊,”是将信将疑的第二声调,“就算称为皇姑,也该有名有姓才对吧。”

    殷大士一下子犯难,悠悠岁月中,她有许多称号,殷朝圣女,神爱公主,皇姑,然后才是最本我的殷大士。

    只是殷大士这个名字,她梅屏还不够格称呼。

    “那梅屏姑娘呢?说是百里捷的孤女,不是也只有梅屏做为称号吗?”

    “你大胆,敢直呼先父的名讳!”她拍案而起。

    殷大士觉得好笑,“你直闯我的住所,我直呼你先父的名讳,让我们放过彼此不好吗?”

    梅屏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但环视一圈,见屋中之人似乎都对她有些不满,她自小在江野长大,各路师兄也算捧着自己,没有遭受这些冷眼,加之这主位上的皇姑气质十分微妙,有些负气道,“我不是有意刁难皇姑,只是你…你…”

    她说不下去,一跺脚就奔离了微风殿,一路上直冲太极殿,大早上便听人传话,朱温等人今日要进宫复命。

    她总要去找师兄诉诉苦。

    朱温今日是来上交一份名单的。

    年关将至,人心惶惶。朱温带着曾经先师的百位弟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倍地追捕各大方术佛道之人,暗杀之风盛行,今有遗老明指朱温杀人没有道理,只为好恶,明天人头便悬于墙头,警惕世人。

    百姓颇有微词,却也终日噤声,一个百里捷倒了千千万万个朱温站起,大多都有着遮天的权势,反神学说大有唯我独尊之意。

    朱温坐着软骄入禁宫,陛下特给的恩准,稍微撩开轿窗,冷暖空气一交锋,瞬间雾气凝固。

    见外又在落雪,下雪好啊,昨儿一地的鲜血会被完全覆盖,甚至都不用水冲。

    下了轿,经人提醒他不敢怠慢,一阵小跑,景初皇帝在屋内避寒,他一阵高声,“微臣叩见陛下。”

    “朱兄来了,请起,赐座。”

    朱温也不推辞,“谢陛下。”

    “如今外面怎么样了?”景初皇帝漫不经心问着,“该清洗的,也该清洗完了。”

    “一些无名小卒无需挂齿,但今日微臣呈上这份名单,才是隐于民间的真正高手。”

    他呈上一份宣纸名单,有十人,九人都是曾经与先师百里捷的私敌,甚至有些连死敌都算不上,最多是讲经论道时意见不合之人,他心眼小,通通想要铲除,妄图百年之后,只有先师和自己名留青史。

    唯独一人名字上花了红圈,“前秦海氏?还活着?”

    海氏是前秦的贵族,殷代前秦时,几乎灭其全族,如今殷朝都已灭亡,那前秦海氏更是百年事,景初皇帝也该问。

    朱温点点头,“前秦海氏与前殷有着血海深仇,微臣本是不愿打扰着海氏后人。只是偶得一秘闻,原来海氏绵延百年,代代不忘其仇恨,如今他们参透殷族人的秘密,微臣想,若日后再有那殷朝余孽想作乱,留着海氏一族,总是有好处的。”

    景初皇帝“唔”一声,表面上毫不在意,“那如此,便留着吧。”

    朱温心中一喜,虽说他在外面权势之大,人人巴结,可明面上总要过过程序,“那其余人呢?”

    景初皇帝看都不看,“除朱兄想保的海氏,其余你做主吧。”

    “微臣接旨。”

    朱温神清气爽地走出大殿,看见梅屏在外等候,他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丝毫不问她为何在此等候。

    见着面便说,“梅屏,咱们终于要完成师傅的遗愿了!如今天下皆是我门弟子的天下,师傅在天之灵终于得到安息了!”

    梅屏听他一说,也有些兴奋,将刚刚的不快统统抛掷脑后,“真的吗?”

    朱温点点头,兴奋说道,“再一步,师兄一定会捧你做皇后,将来咱们要为师傅立庙立寺,圣人的名号,这些年也该让位了!”

    “可是…”梅屏脑中一闪而过今日所见的那位皇姑。

    朱温不容梅屏的分辩,心中无限膨胀,“没什么可是,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嬉水闻涛阁的弹琴女,你放心,师兄一定给你解决,你就安安心心准备母仪天下吧。”

    (男主:天凉了,该让一些人入土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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