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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喜欢呢?” 钟有期又问。 江上风大,盛夏时节,更是裹挟着濛濛水汽,孙夷则莫名觉得掌心很凉,从指节一直渗透到经脉,再从经脉蔓延至全身。 他不得不松开轮椅,摩挲着手掌站得稍微远些,钟有期嗤笑:“这么快就不行了?你好弱啊。” 孙夷则盯着他,心里有些许害怕:“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想试试你而已,不要紧张。”钟有期勾起嘴角,又开始重复之前的问题,“怎样喜欢呢?他又怎样喜欢你们呢?他会为了你豁出性命吗?还是为心疼你在江边受了风,着了凉?又或者——” 对方越说,越是咄咄逼人,甚至武断地下了结论,“他不喜欢你,他只喜欢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孙夷则听不懂,他当真听不懂,着急去辩驳,去推翻对方这个荒谬的论断,“薛大哥侠肝义胆,他救下你,只能说明他人好!他,他救过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啊!” 孙夷则说得太急了,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抹嘴,袖子上就是一行淡红色的血水。 他怒瞪着钟有期:“你,你不能要求他只喜欢你。” “呵。”钟有期哂笑,“小家伙,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喜欢,叫龙阳之好?” 孙夷则头脑嗡嗡作响,他知道这个,史书上记载过的典故,但现在,钟有期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他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一把抓住轮椅扶手,调转了方向:“不散步了,回去!” 钟有期压抑地笑了一路,古怪渗人,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孙夷则的后背一直爬到头顶,惊得少年将他送到落脚处时,便落荒而逃。 在逃跑路上,他又鬼使神差般的撞见了回来的薛闻笛。 “小年。” 对方像平常那样向他打招呼,可是孙夷则却糊涂了,他没有回话,飞奔离去。 薛闻笛抬起的右手悬在半空,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问出口。 之后,也许是从钟有期那里问出了些什么,薛闻笛主动找了过来:“小年,你在屋里吗?” 他轻轻敲着门,但孙夷则窝在床上,薄被蒙过头,假装没有听见。 薛闻笛是个断袖。 孙夷则紧紧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 临渊修习严苛,修仙之人又常讲究无欲无求,撇去离经叛道之人,多数临渊子弟都会选择了却尘缘,清净情根。孙夷则不是不懂事,他想,薛闻笛出自锁春谷,本来就不需要受临渊束缚,要是男女之爱,他便也能接受了,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 这是孙夷则所能想到的,对他的薛大哥最不敬的一句话了。他知道薛闻笛很强大,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可是,尘缘起,劫数应生,因果轮回,这肯定会影响修行的。 孙夷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避,逃避掉一切可能的因果,他要变强,这是师父的期望。 外边的敲门声渐渐止住了。 “小年,是不是有期又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你和薛大哥说说,我给你评评理,别闷在屋里啊。” 孙夷则都听见了,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他在思绪混乱中,受到了挑拨,忘记去信任他的薛大哥,甚至忘记去核实真假。 等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之后,薛闻笛又一次离开了临渊。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年后,孙夷则见到太多逢场作戏的人,笑里藏刀的人,谎话以假乱真的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他终于可以看懂钟有期的眼神了。 那个人在笑他,笑他多么单纯好骗,多么滑稽可笑。 那个没有及时归还的锦囊被他藏在了木盒内,静静地躺在床下暗格里,不曾再见天日。 “想来,这个锦囊对薛大哥十分重要,我应该及时归还的,可当时年少任性,错失时机。” 孙夷则说到这儿,明显哽咽了一下,“如若那天,我能及时告知薛大哥,钟有期这个人有很大问题,也许后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了,是我不好。” 十年后的剑道大会,孙夷则带着横雁出山,也随身带着那只雨燕。 他想等到大会结束,便将那只雨燕放飞,希望它在这渺渺天地自在飞翔,说不定哪天,就能与转世的薛闻笛擦肩而过。 但是他没有想到,第一眼见到的长宁剑派掌门身上,竟然也有那画像上一模一样的浅香。联系之前传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薛思,是薛闻笛的授业恩师。 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薛闻笛会随身携带锦囊,会在里边放上一幅师父的画像。 孙夷则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稚嫩的少年了,历经生离死别,薛闻笛哪怕喜欢一只猪,他都可以平静地接受。 何况,薛思看上去,比那个姓钟的好多了。 “薛大哥,钟有期果真是骗我,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啊?薛谷主这般风骨身姿,你应当好好待他才是。” 薛闻笛听着孙夷则传信,不由地发笑:“这小子,怎么感觉像是我师兄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 薛思默默拢住那只雨燕,放于袖中。 --